这一夜在波折中闹了过去,木漪与陈擅二人交谈过后,天已熹微。
然谢春深还要进宫入朝。
他现在已是五品官,哪怕入了朝只能站在后面,这廷尉正该站的那块位子也不能缺了卯。
快马疾驰。
楸影苍翠,摇动微光。
从洛阳郊外行至铜驼街谢府,明眼已过了平时上朝出发的时辰。
谢春深连车也未曾下,家奴匆忙跑出门递上来官服,车又一刻不停地向宫中行驶而去,谢春深直接在车里换了,原先的外袍铺在席上,除了他常闻的冷香,还有一股淡淡的湿润与腥咸。
两人的味道在这件宽衫上混杂一处。
他凝眉。
此时快马急停,门外人道:“大人,西华门已至。”
他抬步下车。
那驾马的人还未看清,一件外袍就丢来了身上:“拿去烧了。”
“......是。”
白玉作的日晷立在西华门一侧,见针影,去太极殿肯定迟了,谢春深步履加快。
历来也有朝官迟了几步,因此每次上朝,都会有一名负责朝内传话的中官守在太极殿外。
元靖帝上位后,段渊裁减冗官,外侍省的人少了许多,能站在太极殿的多是顶梁柱,上次是于有闻,这次便是黄构在外。
谢春深快步上百丈玉龙阶。
站于门口的黄构着蝉青色素纱直襟,头戴镶珠的方山冠,先一步来了谢春深跟前,赔笑道:“廷尉正,里头已经议起事了,容请留待,小人先进去禀一声。”
谢春深暗中觑他一眼。
白马过隙。
黄构攀升的速度从他的穿着便已可见一斑。不出两年,连谢春深也得向他抬手随礼了。
他抬肩并手,似笑非笑:“有劳黄中监。”
黄构躬身退进去传话,谢春深自门缝里窥见熟人,一缕光线挪移脸上,他眯起了眼。
待黄构出来,谢春深平声:“萧瑜来了。”
金漆门留了一扇,黄构伸手请他进去,低声暗示一句:“还有司隶校尉孔继维。”
——是为昨夜之事。
谢春深轻扯唇角,拍了下手中笏板,隐约丢出一句“不错”,人已经脱履跨了进去。
太极殿内,两尊莲花仙鹤口中吐着袅袅烟丝,元靖帝正与尚书、左右仆射谈酒税改革和人才推举的事情,那些人见了谢春深已经自己躲开,只想尽可能地离他远些。
可人还没进去,就被一直盯着他踪迹的萧瑜给叫住了。
“你站过来。”
萧瑜在前指了指自己身边。
他身边的孔继序并不敢直视谢春深,只拿背对着。
谢春深余光略尽这幕,含笑低声:“承大人厚爱,不过下官于金殿前实不敢造次,还是站在后边为好。”
谁知萧瑜直接将笏板背插腰上,三两步冲至谢韵身边。
他目光如炬,锋利的四个字兜头劈来:
“为何迟到?”
谢春深一身从容凛然的风度:“大人恕罪,属下睡过头了。”
萧瑜命他上前。
谢春深这回不再推辞,跟着过去。
元靖和二老谈话的声音时高时低,唱在谢春深的耳朵里,渐渐近了。争论不休,辩解无头,元靖干脆拍板敲定了此次推举的人选,至于酒税,要他们先拟个草案呈上来,再进一步修订旧酒律。
二老这才退下。
萧瑜与谢春深立刻便成了众矢之的。
元靖帝其实早就看见了他们。
懒得理罢了。
谢戎这个人,一直段渊在管教,当陈王时自己尚可清闲一二,如今政事冗杂,手边人才济济,一呼百应,召之即来、挥之即去,就很难记得起来还有这么个人窝在廷尉狱里替他血洗逆党。
直到前阵子段渊提起,可以给谢戎晋一下廷尉正了,元靖帝才想起来,段渊还有这么一把已经练就了的刀。
前阵子他失踪,段渊一直在找他。
这个人要是犯了大事,段渊会自己将他解决。若是犯了小事,没必要闹到朝廷上来……
可萧瑜一股倔性,当仁不让的样子,也是个难应对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