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陈二郎君.......”
是刘玉霖拖着刚生产完的身子跌了出门,靠在门槛上唤了这一声。
女子的声音温柔虚弱,却仿若有千斤重的力量,能够惊涛骇浪,也能够力挽狂澜。陈擅牙关里不断喘着气,被迫隐忍下情绪,在谢春深脑门上将剑悬住。
她眼前昏旋,但认出木漪倒在地上,也脱了力跌在木漪身边,伸手揽住木漪的肩膀。
身像一片摇曳的浮萍,虽无根,却能遮风避日,将木漪护在自己身下。
“......”
院内因这一幕安静下来。
木漪一瞬间脑子里如同八荒四海,无数白鸟自海中风潮飞起,又在大火里背她远去,只留下一串轻灵的鸣叫阔在四海天涯。
在这种奇异的精神感知中,她神魂惧散,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作出什么反应。
一瞬,竟忍不住鼻酸。
陈擅隐忍良久,一把推开谢春深,剑刃反向自己,抬手便劈向自己头上玉冠。
名贵的玉莲冠破碎。
头发散落下来,被他方才那一挥削成两半,发尾断在脖下。婴孩失去了母亲怀抱,正在堂屋内哭着,陈擅听着滔天的哭声,上台阶走至二人面前。
他朝刘玉霖单膝跪地,垂下了头:“长嫂如母,侍孝为首,而我方才......”
谁能告诉他,他应该怎么选?
保大,大哥唯一的延续就破灭了,保小,就要牺牲刘玉霖,这是一个怎么选都会让他自责的难题,既然这恶人已经要当定了,那么这所犯下的罪孽,他陈擅可用余生去承受,去饱受愧疚吞噬和折磨。
至少,留给陈家一个生机。
“我对不住长嫂,长嫂对我有任何责罚,我都愿承受。”
陈擅将剑举过头顶,递交给刘玉霖,要以这种方式向她认罪。
刘玉霖含着泪,摇了摇头。
“我不怪你,我要告诉你的是——不要为此杀人。”
刘玉霖发出一声极为低,极为低地哀叹,“日月有常,星辰有行,箐华已竭,褰裳去之。也许我们都没有错吧.......只是命运弄人。”
说罢。
再也撑不住地软了下去。
旁人慌忙将一床被褥披上她身,挡住灌上身的风,木漪撑着自己坐起来,将她的头揽在膝上。
陈擅转头唤来大夫。
刘玉霖躺在木漪怀中,想说什么,木漪皱着眉,将耳朵凑上去,只有她听见了。
陈擅的目光厉透三分。
木漪平声转述:“这个孩子,她愿意交给陈家......他叫燕珺。”
陈燕珺。
燕是自由,珺是金阳。
自由热烈,这是刘玉霖对他的期望。
虽然陈家无人不身披镣铐,如履薄冰,但陈擅还是含泪咬牙地向她保证:“只要我在一天,我都会护着他,让他无忧长大。”
收拾好一切,木漪已完全脱力地出了堂屋,环顾四下,她总感觉少了什么。
待她想起那个人时,立即跑去院中寻他,却发现人并车马,早已经走了。
她谈不上失望,扶了下廊柱,转身欲往回走。
又与陈擅撞上。
他不知何时来了她身后,断发在风里乱蓬蓬地张扬,像头树林里落了单的狮子,无边寂寥:
“我们谈谈。”
至书房。
木漪与他对案坐着。
二人都有些疲倦,起先大起大落的情绪淡却下来。
她坐好后,余光望去一眼——靠在门外的宋寄,还抱臂持剑,强撑着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