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靖帝啜一口于有闻端来的茶,起了个含含糊糊的头:“廷尉,朕方才见你们在说话,是吵架了,还是在私论?”
萧瑜站在最中,抬手持笏,正色:
“回陛下,并未争吵,也并非私论。臣疑臣的下属,昨夜违制渎职,寻他上前,好与他在陛下面前,供个清楚!”
萧瑜不是不懂这样做的弊端,可一切才刚刚开始,这个头他要起好,他要起给所有人看。
也知道元靖帝懒得管,他再朝元靖帝一拱手,目光厉了三分:“嘴觚里守门的两名司隶在昨日宵禁时遇车强闯里门,来人自称廷尉正,要入里办案,也示过腰牌。孔校尉,当时详情如何?”
孔继维谨慎上前回话:“按律法而言,司刑官如有特案或秘案,许破宵禁查案办公,只需进出里门和城关时核查身份,亲笔留下名姓,即可放行。可昨日.......
昨日卑职的两名手下来报,廷尉正声称秘案,并未留笔,之后,强闯里门,后于一个时辰内驾车出来,说里面是抓的牢犯,要带回去秘审,不许卑职的人掀帘盘查。”
萧瑜紧跟其上,转身盯紧谢春深:“廷尉正,请你现在就回答本官,廷尉府近日有秘案,怎么连本官这个廷尉都不知情?你抓了人,那个人又是谁,我可有给过你抓捕的令?!”
朝堂上一时鸦雀无声,只有铜鹤吐烟露,金光入殿堂。
自段渊将谢春深收入麾下,或碍于段渊这座靠山的稳固,或胆寒于谢春深声名在外的阴狠毒辣,没有官员会在明面上找他的茬儿,暗杀行刺倒是不在少数,然而也只有上一次他夜半独自出门,落了独,才给了那些人下手的机会。
就这般大费周章,人还是照样站在这里,毫发无损。
面朝着萧瑜的逼问,谢春深手指叩了下笏板,“廷尉,那个人,不是我,是有人冒充了。”
萧瑜想到他会不认,再压低声:“你确定吗。”
谢春深浅浅一笑,反问道,“廷尉大人,臣昨夜并没有出过门,今日迟了,就真的只是迟了而已。刑司法官,口说无凭,事实为证。您可有证据,证明昨夜之人就是我?”
萧瑜的耳边似乎响起四面楚歌,余光之中,所有的人都在望着这里,谢春深不慌不忙,从容有度,显然是不打算承认了。
元靖帝捏拳咳嗽,这是他想要散朝的讯号。
陈词紧迫。
萧瑜请示元靖,要传唤昨夜守里门的小兵。
这时有元靖帝新提拔上来的太仆卿站出来,想为元靖帝分忧解难,他提醒萧瑜:“萧大人,您初入朝该体谅陛下案牍繁杂,这里并非什么审讯堂,您有事便报,无事便退。这一问一答一来一往,还要传唤证人,半天也难有厘头。您要审问您的下官,该回廷尉府审去。”
萧瑜倒也冷静:“陛下是三寸青天,臣,白水鉴心,仰问青天日照,求个是非明辨而已,大人何不待传唤后再提。”
“好了萧卿。”元靖让步,“快传吧。”
一声令下。
昨夜二人就被带了上来,他们也是首次入宫面天子,紧张得脚打哆嗦,走不稳路,还未行至孔继纬跟前就已经扑通跪下了。
孔继维暗中挥手,示意这二人膝行至萧瑜身边。
萧瑜平声命他们抬起头来,指向谢春深:“昨夜,是不是他?”
“我们……”
“抬起头来!”
那二人一震,被逼抬起头来,自下往上,男人高瘦长腰,一双深邃的柳叶眼,正垂眸俯视。
其人,面如白莲花,身如暗中月。
二人寒毛竖起,偏此时谢春深提道:“那你们,可要看清楚了。”
二人忙将头低下。
萧瑜见状,心中愤懑,“陛下面前只需陈述事实,陛下会护你们无恙。”
萧瑜耍阴谋不如谢春深,但擅阳谋,他用“德”和“威”来捧高元靖,将元靖高高架起,以进为退,元靖就不好再轻易揭过。
神似迟运闹内侍省那一遭。
众人面面相觑,心照不宣。
果然,元靖被动开口:“有朕在,没有什么不能说,告诉朕,你们看见的人,是不是他谢戎?”
孔继维吞不住唾液,口干舌燥,眼睛直盯着这二人,直到一人磕了头,低声说:
“车进去时,小人因畏惧没能看清楚车上人面貌,但出门时,帘被风掀起,小人,小人看见了那车子里的年轻女人,手脚都未捆绑,不像是要捉的囚犯。”
此话一出,场内小起哗然。
不知打哪儿噗嗤传出一声笑,那人背身对萧瑜说:
“廷尉大人自己成家立业,儿女双全,就忘了廷尉正老大不小了,人家夜半三更的,不肯签字,偷摸去酒坊里带个女人出来,您说,还能干什么?”
谢春深脸上风淡云轻,不见片刻涟漪,可面下已经乌云密布,抑郁沉闷。
萧瑜单闻其声,也知是陈擅插的这一嘴。
本能就此诘问一番,叫谢春深初露马脚,不料还能被陈擅的一句话歪曲成这样。
当即也无奈语塞了。
萧瑜一沉默,就有那旁的好事老者抓住机会,故作疑惑,取笑谢春深:
“廷尉正,这是……有相好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