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面上丝毫不显怒意,反而更加恭顺地福了福身:“是长乐疏忽了,五老爷息怒。长乐这就去催问文书。”
说罢,便安静地退到了程诺身后的阴影里,垂手侍立,眼观鼻鼻观心,仿佛一尊没有情绪的玉雕。
她才不会跟这个幼稚鬼计较。
程诺看着萧彻那副故意找茬的刻薄嘴脸,再看看自家外甥女隐忍懂事的模样,心头火起,但碍于刚刚达成的脆弱协议,只能强压下去,冷冷地瞪了萧彻一眼,端起自己那杯“被嫌弃”的茶,喝了一大口——嗯,明明清香甘醇,恰到好处!
这萧老五,真是睁眼说瞎话!
……
二楼廊柱后,金月华几乎把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,眼巴巴地望着紧闭的厅门,恨不得有透视眼能看清里面两位顶级大佬的一举一动。
她既好奇这两位刚才还剑拔弩张的爷是怎么“谈笑风生”的,更眼红沈长乐能近身服侍!
“师娘您看,沈长乐竟然能在里面奉茶!那可是萧五爷和程九叔啊!”金月华的语气充满了羡慕嫉妒恨,她一个破落户的女儿,凭什么……
陆太太收回复杂的目光,轻轻叹了口气,拉着金月华往后退了半步,低声道:“月华,今日你也看到了,萧程两家这梁子……恐怕是结深了。你是程家姻亲,以后见着萧五爷,千万要绕着走,莫要再起什么心思了,免得引火烧身。”
她看得分明,这两位爷表面可能暂时偃旗息鼓,但骨子里的对立和互相看不顺眼,绝不是一次谈判能化解的。
金月华却不以为然,甚至眼睛更亮了:“师娘,您多虑了!您看,萧五爷虽然和程九叔不对付,可他不也没把沈长乐怎么样吗?还能让她在里面奉茶!这说明什么?说明萧五爷是个恩怨分明、心胸宽广的人!他针对的是程九叔,不会迁怒旁人!”
她脸上泛起红晕,声音低了下去。
她反而更坚定了要接近萧彻、成为“例外”的心思。
陆太太看着她这副执迷不悟的样子,只能无奈摇头。
……
厅内,萧文波很快备好了笔墨纸砚和两份空白的契书。
萧彻执笔,笔走龙蛇,力透纸背,写下了合约。
落款处,签下自己的名讳,并盖上私印。
字里行间,依旧透着对刘四的鄙夷和对程诺的警告。
程诺接过,快速扫了一眼,冷笑一声,也提笔在另一份契书上写道:“河道同知程诺,接管罪人刘四,承诺对其严加管束,令其终身服役于河道工役,戴罪立功。若刘四有异动逃脱,程诺必严惩不贷。”
落款签名盖章。
两人交换契书,各自查验无误。
萧彻看着程诺少写的一句,眉头狠狠拧起。
这姓程的还是那么狡猾,这写了跟没写一样。
程诺悠悠地喝着茶,来了句:“刘四虽然曾受雇于你萧家,却并未签卖身契,仍是良民之身。我大庆律法,雇工人伤家主,罪加凡人一等,重伤或致死处极刑。刘四只是逃跑,罪不至死。我堂堂朝廷命官为一平民担保,已是抬举了他。再让本官为此担责,免谈。”
萧彻冷冷一笑,正要反唇相讥。
程诺又来一句:“如若不服,那就再打一场!”
萧彻:“……”
沈长乐几乎要笑出声来,但又赶紧捂着唇,把闷笑全咽了回去。
萧彻目光喷火,他打不过程诺,手下的人,似乎也占不着便宜,这已经够窝火了。
这死丫头还敢当面嘲笑他!
真是不知高天地厚。
程诺看着自己的外甥女,居然说:“想笑就笑吧,憋着多难受。你萧五叔,堂堂长辈,犯不着与小辈计较。”
萧彻:“……”
沈长乐心道,小舅这招杀人诛心果然狠。
借长辈的名头压得对方都不好意思发火了,不然就是心胸狭窄,没有长辈样。
眼见萧彻脸色黑如锅底,沈长乐也不敢太岁头上动土,赶紧正色道:“小舅说笑了,我只是高兴地笑。两位都是江南顶级世家掌舵人,如今能化干戈为玉帛,我这是高兴呢。”
萧彻冷笑一声:“程九,管好你的人。”将程诺签押的文书递给萧文波收好,语气淡漠,带着一丝警告。
“不劳你费心。”程诺也将萧彻那份文书收起,皮笑肉不笑地回敬,“程某的人,一向调教得好,从未有背主之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