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誉的盔甲上沾了许多血,面上亦如是,离得近了,腥气扑鼻,令人作呕。
回到营帐后,沉默了一路的楚常欢立刻问道:“你受伤了?”
梁誉摇摇头,说道:“这些都不是我的血。”
楚常欢心下稍安:“王爷既然无碍,那就早些梳洗入睡罢,征战了一天,难免疲累。”
他对方才的事只字不提,似乎与顾明鹤亲吻只是出于偶然,绝无偷情之意。梁誉忍住了追问的念头,目光凝在那双浮肿的手腕上,一把抓住,蹙眉道:“手怎么了?”
仔细一瞧,掌心和指腹磨出了一片骇人的水泡,大大小小足有七八个。
楚常欢道:“白日里运回数名受伤的将士,军中医兵人数短缺,我便去帮岑大夫捣了些药材。”
他素来娇生惯养,十指不沾阳春水,今日竟将一双手磨成这般模样,委实惹人怜惜。
梁誉道:“我给你抹点药,这几颗水泡若不慎破裂,你会痛不欲生。”
楚常欢缩了缩手:“我自己来就好,王爷满身血迹,还是快些洗沐罢。”
梁誉对他的话充耳不闻,兀自取来一盒膏药,用清水为他净手,揩干后适才小心翼翼涂了药,并用纱布仔细缠妥。
案上的灯影轻晃了一瞬,映得男人眉眼深邃,俊美无双,仿如当初杏花树下的惊鸿一瞥。
楚常欢静静地凝视着他,心内五味杂陈。
片刻后,梁誉系好纱布,温声叮嘱道:“这几日别再做粗重活了,安心养着便是。”
楚常欢点点头,旋即撕开易容之皮,露出原本的面貌。
梁誉又道:“天祥镇如今也不太平,李幼之已将你爹接走,暂时安置在兰州城外的一处清净之地。”
楚常欢心下一喜,忙向他道:“多谢王爷对家父的照拂。”
他这番疏离的话令梁誉听着颇为不爽,却又无法发作,于是沉着脸卸下盔甲,绕至围屏后洗沐。
夜色寂寥,毡房沉静,楚常欢坐在案前,听见细细碎碎的掬水声,半晌后开口道:“这一战是不是很难打?”
梁誉一面擦洗身子,一面应声:“再过两天便能打开城门,届时我会派人送你回去,不必担心。”
“我没有担心自己,也并非贪生怕死。”楚常欢道,“今日送回那么多伤患,明日呢?明日又要送回多少人?”
围屏后那人沉吟在当下,良久方淡声开口:“打仗哪有不死人的。”
战火缭乱,刀剑无眼,就连他这位主帅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否无恙,更何况是冲锋陷阵的士卒。
楚常欢又问:“你有几分胜算?”
梁誉道:“战场之上瞬息万变,谁胜谁负亦未可知。”
楚常欢道:“你与明鹤都是戍边大将,也与天都王交过手,何不放下成见齐心御敌?”
此言一出,沐浴之人顿时止声,久久没有回应。
正当楚常欢困惑时,只听“哗啦”一声,梁誉自浴桶里起身,扯过一条浴巾裹在腰间,湿淋淋地走了出来。
他的身上有几条陈年旧疤,此刻被水浸湿,显得格外狰狞。
块垒分明的肌肉上水痕淋漓,顺着肌理纹路悉数没入浴巾里。
楚常欢虽早已将他的身子看遍,却从未在行房事之外的时候见过,顿觉耳根发烫,遂挪开了眼。
梁誉在桌案另一侧坐定,瞬也不瞬地凝住着他:“在你心里,我就是个是非不分的人?”
楚常欢一愣,忙摇头道:“我并无此意。”
梁誉道:“夏人久居草原,战马肥壮,天都王手下之骑兵骁勇善战,远在我军之上。今次迎战,对上的全是天都王的骑兵,所以伤亡惨重。”
楚常欢皱紧眉头,思忖道:“骑兵之威,马为其一,兵为其二,两者缺一不可。”
梁誉道:“你说得没错,若想破阵,战马是关键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