庆元七年五月廿一,因天都王战骑被掠、战力锐减,夏帝李元褚为鼓舞军心,亲临前线披甲上阵。
夏帝李元褚天性懦弱,乃是被他的母妃以及舅父野利良祺强行扶持继位的傀儡皇帝,就连此番御驾亲征亦是不得已而为之。
闻及李元褚挂了帅,赵弘这厢也与主帅梁誉同赴疆场,对阵夏帝。
楚常欢晨起梳洗后,正欲用早膳,忽闻毡房外有人开口道:“王妃,今日辎重送达兰州,城门大开,属下奉王爷之命护送您回城。”
军营里耳目众多,这人胆敢如此称呼,想必四周没有小皇帝的人,楚常欢心下稍安,应道:“等我收拾片刻便出发。”
梁誉的营房内布置极简,并无东西可收拾,他在屋内转悠了一遭,而后提笔,留下几句叮嘱之言,望梁誉与顾明鹤齐心御敌,平息兰州的战火。
离开军营后,马车迅速朝兰州城奔去,最终赶在辎重入城前返回了驻军府。
得知王妃归来,姜芜立刻抱着小世子赶往前院,甫一相见,她便止不住落泪,一面施礼一面哽咽道:“外面兵荒马乱,王妃多日未归,奴婢以为……”
楚常欢接过晚晚,温声道:“我这些天一直待在军营里,有王爷在,不会有事的,让你担心了。”
姜芜瞧见他双手裹着纱布,担忧道:“王妃受伤了?要不要紧?”
楚常欢道:“破了点皮,没什么大碍。”
姜芜还想再开口,忽闻晚晚唤了一声“爹爹”,肉乎乎的小手亲昵地贴在楚常欢的面颊上,令人心软成泥。
一别数日,楚常欢难免思念幼子,此刻得以重逢,自是欢喜。
少顷,姜芜又道:“老爷已被梁安接入府里,这会子正在西厢歇息。”
楚常欢愣了愣,问道:“何时接来的?”
姜芜道:“比王妃先到一步。”
楚常欢当即抱着晚晚前往西苑厢房,父子二人便在此叙阔,互道近来之事,及至吃过午膳方散去。
邺军辎重进城后,知州康谦便解除了封锁令,可让百姓自由出入。
夜里,姜芜伺候王妃洗完澡便退至耳房了,楚常欢独自将孩子哄睡,鹅而又披了件衣裳,一径行至院里,望月发呆。
少顷,梁安穿过垂花石门朝他走来,拱手揖礼:“属下见过王妃。”
楚常欢知道他定是带了什么消息,便开口相问:“可有军中来信?”
梁安点了点头,旋即从襟内取出一封信笺毕恭毕敬地呈给他:“方才王爷派人送回一封信,属下本以为您已歇息,便想着明日再交给您,没想到这么晚了,王妃还未入睡。”
楚常欢并未多言,接过信笺折回屋内,于灯下刮掉蜡封,展开信纸一观。
纸上字迹遒劲潇洒,尚余几分墨香,信上所言,皆是对今日战状况的简略概述。
李元褚和赵弘对阵军前,两军士气大涨,战况异常激烈。夏军除李元褚外,天都王之子野利玄亦披甲上阵,短短半日便斩杀了数名邺军士兵。
乍然看见“野利玄”这个名字,楚常欢脑海里登时浮出一张稚气未散的脸。
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年,如今竟也随父出征了。
楚常欢愣怔片刻,而后将信纸架于油灯上点燃焚尽。
*
五月廿四,久旱多日的河西迎来了今夏的第一场雨。这个时节的瓜农陆续摘了些甜瓜和西瓜入市售卖,每每天不亮便已售罄。
天将露白时,姜芜赶去市集买了几斤新鲜的甜瓜,回府后立刻削一只熟透的甜瓜捣成果泥,待稠粥熬熟,便拌入甘甜如蜜的果泥。
她盛着热粥行至北院寝室,伺候小世子用膳,无意间发现楚常欢从匣中取出了几块玉坠和一堆珠宝首饰,正疑惑时,楚常欢已走了过来,将这些财帛用巾帕包裹妥善,放在她身侧的桌案上:“待会儿将这些珠玉拿去典当了,换些银票回来。”
姜芜不解道:“这都是王爷送您的,为何要典当?”
楚常欢道:“如今前线战火纷飞,每日不知有多少将士受伤流血,军中药材定然吃紧,这些东西我也用不上,何不换了钱买药,救人性命?”
姜芜笑道:“王妃心善,王爷能娶到您,是王爷的福气。”
楚常欢没有接她的话,转而提笔蘸墨,又在宣纸上写了几味药材交给姜芜:“军营里最常用的乃止血和镇痛之药,你按照我所写的购置便是,记得多带些人手。”
姜芜点头:“奴婢知道了。”
他虽将此事交由姜芜置办,但所需药材数量太过庞大,到底放心不下,于是楚常欢思虑再三,把孩子交由父亲照料,而后更换衣衫,戴上帷帽,与姜芜一道前往城中各大药铺购买药材。
自古商人重利,乱世中尤甚,伺机抬价者比比皆是,但楚常欢今日乃是以梁王妃的身份采购药材,各大药铺的掌柜便不敢肆意涨价,更不敢以次充好、随意糊弄。
雨淅淅沥沥地下,将兰州城笼罩在一片朦胧烟雾之中。
楚常欢带着人马奔波了三个时辰,几乎将全城的药铺都走了一遭,刚过酉时,天色愈发昏暗,他疲倦地坐进马车,吃了半块酱牛肉果腹,正欲合眼小憩片刻,冷不丁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厉喝声,仔细辩听了一番方知是州府衙署的差役。
姜芜被这动静唬了一跳,透过车窗往外瞧了瞧,不等她开口,那群差役便追了上来,将马车团团围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