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支队伍一支东征,一支西讨,相对而行。
双方很快于距离东乡营地只有十五里地的莫村如期而遇。
彭刚与林启荣行至莫村附近的缓坡上,看到了两三里地外的清军队伍。
清军的行军队伍如一条断裂的麻绳,于东乡河北岸曲折拖行。
远望之下,军列早无章法,旌旗斜倒,旗帜颜色斑驳,脏污不堪,仿佛多年未洗的破布在风中瑟缩。
清军旗手们打着哈哈慵慵懒懒地前行,更懒散一些的旗手干脆将旗插在车尾,自己一屁股坐在早就不堪重负的牛车、骡车上。
兵卒们三五成群,不成行列,或蹒跚或趔趄、或绿营兵夹杂于乡勇的辎重车队之间,有人负铳扛枪如背柴,有人嫌扛枪背铳太累,直接恐吓威逼队伍里的乡勇团练替自己扛枪背铳。
时值六月,炎炎夏日,酷暑难耐。
先期驻防三里墟的清军兵丁乡勇出征前准备充分,戴有凉帽、凉笠甚至是伞用于遮阳。
后到清军兵丁乡勇连进武宣城歇脚的机会都没有,就被周天爵给赶到了东乡,没有遮阳之物。
这些后到、没有遮阳物的清军兵丁乡勇便去抢其他兵丁乡勇的凉帽、斗笠、伞。
黔兵抢滇兵、绿营抢乡勇、老兵抢新兵,哄打成一团,比战前三里墟的墟市还热闹。
被抢了凉斗笠的兵丁团练,骂骂咧咧地把裹腿布缠在头上凑合着遮阳。
清军拉车的牛马驴骡瘦骨嶙峋,耷拉着脑袋,拖着沉重的车架在泥地里缓缓蠕动。
偶有车架倾倒,车轮陷入淤泥,周围的兵丁乡勇不会主动伸出援手,押车者只是坐在一旁喘气,呆望远方。
队伍中不时有口渴难耐的清军兵丁乡勇脱队,窜入东乡河,趴伏在浅滩边痛饮浑浊河水,不顾河泥没脸,饮毕仰天喘息,直呼痛快。
直至看不下去的军官跑到河边将他们赶回队伍里。
更有甚者直接浸入河水中贪凉不起,亦有人在岸边低头干呕,或解开裤腰带蹲伏河边路边解手出恭,举止尽失体统。
一辆粮车的粮袋不知道什么时候裂口了,米粒洒落满地,无人收拾,反倒吸引周围兵卒蜂拥而上,用自己的盔帽、粮袋、衣襟去兜去捧,一边抢一边咒骂。
队伍后方几头牲畜挣脱缰绳在路上横冲直撞,踢翻一车铳药,粉尘四散,几人惊慌逃开,队伍溃乱更甚。
最为离谱的是,彭刚目睹到了好几个军官模样的清军,直接宽衣卸甲,躺在辎重车上抽起了的旱烟、甚至是大烟?
一副如痴如醉,如梦如幻的样子,毫不关心周围混乱的队伍。
要不是提前获悉这支队伍是从武宣城方向赶来的清军,彭刚还以为是逃难的难民呢。
整支队伍,也就巡抚仪仗、两面总兵旗牌周围的三四百号亲兵勉强能入眼,能看出点军队的样子。
上回在大藤峡打闵正文的桂柳兵,闵正文是乘船来的,无缘得见清军大军是如何行军的。
这会看到清军大军行军,彭刚可算是大开眼界。
不是他夸口,左军的女营转移驻地,队伍走得都比眼前的这群清军要齐整像样。
虽说清军的人数明显要比他们多一些。
可行军一点气势都没有,彭刚带来的这些左营常备兵,大部分都参加过实战。
面对眼前行军混乱不堪的清军大军,没人觉得可怕,反而觉得有些好笑。
有些军官甚至没有忍住笑了出来。
就连浸淫绿营行伍多年的谢斌,也觉得这支清军行军过于混乱,过于不像话了。
不知道是谁给周天爵的勇气,带着这么一群乌合之众就敢贸然孤军深入,进剿东乡。
不要说他们左军在,哪怕是左军不在,林启荣中军的一千二百号人也能击溃他们。
谢营长,你带两个长枪连同林营长走山路抄小道奔袭三里墟,断了清军的后路。
确认清军行军队伍如此混乱无序,不像是演的,彭刚迅速做出了部署。
其余的部队,随我列阵迎敌!
莫村位于东乡河河谷,河岸边的地形还算平坦开阔,小几千人马还是能够展开进行会战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