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冬的风裹着料峭寒意,纪连枝刚从城西药铺取了新到的当归,就见巷口围了圈人。
他拨开人群,只见青石板路上蜷着个妇人,青衣布衫沾了泥污,双手紧紧护着隆起的小腹,脸色惨白如纸。
“让让,我是大夫。”纪连枝声音沉稳,人群自动让开条道。
他蹲下身,指尖刚触到妇人腕脉,就觉那脉搏细弱如丝,额角却沁出冷汗——这是胎气不稳兼气血虚亏,再耽搁怕是母子难保。
他迅速从药箱取出银针,在妇人合谷、足三里两穴各扎一针,又摸出颗参丸撬开她牙关喂下。片刻后,妇人睫毛颤了颤,缓缓睁开眼。“水……孩子……”她气若游丝,手仍死死攥着衣襟。
“别怕,孩子暂时无事。”纪连枝温声安抚,示意围观的大婶帮忙,“劳烦搭把手,把她扶到我医馆去。”
纪家药堂离巷口不过百米,纪连枝半扶半抱将妇人安置在里间榻上,又诊了次脉,眉头微蹙:“你胎象本就不稳,又受了风寒,得好好静养。”他转身煎药,药香袅袅中,妇人低声说自己叫吴青,丈夫赶考未归,她来京都投奔亲戚却迷了路,方才一阵头晕就栽倒了。
药煎好时,吴青已昏昏欲睡。
纪连枝小心翼翼扶起她,让人一勺勺喂药,药汁沾了唇角,他又让人掏出手帕轻轻拭去。
吴青睁眼望着他和身边服侍的丫鬟,眼眶泛红:“先生救命之恩,我没齿难忘。”
“医者本分,不必挂怀。”纪连枝避开她的目光,转身整理药箱,却没留意吴青望着他背影时,眼底闪过的复杂神色。
夜半时分,吴青突然腹痛如绞,冷汗浸透了被褥。
纪连枝被惊醒,冲进里间就见她蜷缩着身子,身下渗出点点殷红。
他心头一紧,一边让灵芝去请稳婆,一边再次施针保胎,指尖因用力而泛白。
“纪大夫,……若保不住孩子……”吴青声音带着哭腔。
“胡说。”纪连枝打断她,语气却不自觉放柔,“有我在,定让你们母子平安。”
折腾到天快亮,稳婆终于赶到。
纪连枝守在门外,听着里面吴青的痛呼,心也跟着提起。
直到一声清脆的婴啼划破晨雾,他悬着的心才落地,后背已被冷汗打湿。
“是个千金,母女平安。”稳婆掀开门帘笑道。
纪连枝走进屋,吴青抱着孩子,眼角含着泪:“纪大夫,这孩子就叫何纪念吧,感念纪大夫的恩情。”
纪连枝望着襁褓中皱巴巴的小脸,嘴角难得露出笑意。
他转身写下药方,又取了些补气血的药材:“你身子弱,按方服药,我再让底下人给你炖些鸡汤。”
三日后,吴青的丈夫何秀才匆匆赶来,见妻女平安,对着纪连枝连连作揖。
纪连枝摆了摆手:“路见不平,本是分内之事。”
何秀才夫妇临走时,何纪念忽然抓住纪连枝的衣袖,咿呀作响。
吴青笑着说:“这孩子,是认你做救命恩人呢。”
纪连枝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,风拂过巷口,带来凛冽的味道。
他低头看了看被婴孩抓过的衣袖,轻轻笑了——医者仁心,大抵就是这般,于危难时伸出援手,换得人间烟火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