蓉姐儿心头微震,暗叹这世间竟有如此绝色,其风华气度,几可与东家娘子比肩。那娘子莲步轻移间,眼波流转似春水含情,朱唇微启若樱桃初绽,一颦一笑都似画中仙姝,让人移不开眼。
青鸟察觉到蓉姐儿的目光,侧身之际,清韵代与王秀荷已行至近前。她向蓉姐儿引见道:\"姑姑,这位是清韵代娘子,这位是王秀荷娘子。\"
清韵代与王秀荷齐齐向蓉姐儿福身行礼。清韵代柔声细语道:\"清韵代见过姑姑。\"
蓉姐儿神色一敛,笑意顿收,郑重还礼道:\"原来是清韵代娘子,难怪如此气度不凡。\"
她抬首望了望天色,\"城外风沙大,不如先回随意楼再细叙。都怪蓉姐儿心急迎客,反倒劳烦二位娘子了。\"
说着转向青鸟,\"郎君,随意楼已备好上房和热食,不如先回去安顿?\"
青鸟颔首道:\"有劳姑姑费心。\"
众人各自归位。清韵代与王秀荷重返车内,蓉姐儿也登上了马车。老姚翻身上马时,嘴里还絮絮叨叨地整理着衣裳,心疼不已。樊铁生则若无其事地与其他伙计策马前行,谈笑间已向城门方向而去。
就在青鸟一行人接近城门,正准备接受盘查时,一名守门的都尉竟提前笑着迎了上来,态度颇为客气,朗声道:“诸位一路辛苦!殿下早有吩咐,诸位可直接入城,不必在此耽搁。”说罢,便挥手令守城兵士让开通道。
青鸟略一思索,便明白这定是颖王或太子暗中打点,才得如此便利。他从容拱手,向那都尉微微欠身,颔首以示谢意。
众人跟着蓉姐儿一行的引领,缓缓驶入益州城。
甫一进城,便被那扑面而来的繁华气息所笼罩。益州城不愧享有“扬一益二”的美誉,其繁华鼎盛之景,虽不似长安帝都那般庄重恢弘、威仪四方,却另有一番西南重镇特有的热闹喧嚣与活力勃勃。
青鸟、清韵代、王秀荷与王仙君或骑马或乘车,行走在宽阔平整的街道上,目光所及,无不令人惊叹。
但见街道两旁店肆林立,旌旗招展,人流如织,摩肩接踵。吆喝叫卖声、讨价还价声、车马辚辚声交织成一曲生动的市井交响。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复杂而诱人的气味——刚出笼的蒸饼热气、熟食摊上的肉香,但最为独特的,是那弥漫在风中的、来自遥远异域的奇特香料气息。
那是西域的麝香、天竺的檀木、波斯的没药……种种味道混合在一起,形成了一种独属于益州这座国际商埠的迷人芬芳。
往来行人中,除了本地百姓,更有许多相貌服饰迥异的异国商旅。深目高鼻、卷发浓须的胡商牵着驮满货物的马匹和骡子缓缓走过。
头戴白帽、身着长袍的大食人正在摊前仔细验看商品;还有来自南诏、身佩银饰的族人。以及面色黝黑、步履匆匆的南洋海客,他们从广州登陆,又经水路或陆路来到这益州……如同汇入江河的溪流,为这座城市的肌理注入了丰富多彩的异域情调。
街道两旁的摊位和店铺里,陈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奇珍异宝。光洁润泽的南海珍珠、色彩斑斓的琉璃器皿、织工繁复的波斯地毯、锋利精美的大食弯刀、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药材、皮毛、宝石……琳琅满目,令人应接不暇。
王仙君看得两眼发直,不住地扯着青鸟的衣袖,压低声音惊呼:“师父您快看!那蓝汪汪的石头真亮眼!哎那边还有会学人说话的鸟儿!” 他双眼闪着光芒,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。
清韵代虽保持着矜持,但一双美目也忍不住流转于两侧的街景,尤其对那些色彩艳丽的异域织物和精巧别致的首饰多看了几眼。王秀荷则更留意那些散发着奇异香料的摊位,偶尔深吸一口气,品味着那陌生而迷人的芬芳。
就连青鸟,也被这生机勃勃、包容开放的繁华景象所吸引,目光中流露出几分赞赏。这座城市的活力与多样性,与他之前所经历的险恶厮杀仿佛是两个世界,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,沉浸在这繁华的烟火气之中。
车队穿过熙攘的街市,缓缓走向一座气派而不失雅致的楼阁。楼檐下悬挂着“随意楼”三字匾额,笔力遒劲,透着几分随性洒脱。
门口正忙着接待往来旅客的一名伙计,眼尖地瞧见了这队显眼的车马,尤其是认出了走在最前头的姚掌柜,急忙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另一名伙计,低声道:“来了!来了!快看!”
那伙计闻言,立刻停了手中的活计,抬头向街口望去。果然看见姚掌柜走在前首,身旁并肩而行的正是风尘仆仆却难掩精悍之气的石胜和樊铁生。而被他们隐隐护在中间的那位俊朗年轻人,想必就是今日正主——那位传说中的“郎君”了。
放眼望去,车队蜿蜒如游龙。蓉姐儿的马车之后,又有两辆马车徐徐而行。中间那辆尤为显眼,有一男两女紧紧护卫着前行。再往后跟着的、明显是两拨不同来历的人马,浩浩荡荡,竟来了这许多人!
那伙计不及细想人数为何远超预期,立刻转身,一溜烟跑进店内,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地向内里通传:“到了!到了!姚掌柜他们接到人,已经到门口了!”
随着马蹄声落在门口,姚掌柜笑吟吟地抬手一指,声音里透着几分自豪:\"郎君请看,这便是咱们益州城的随意楼了!\"
青鸟顺着指引望去,只见一座精巧楼阁临水而立。虽不及长安总楼那般恢弘壮丽,却自有一番蜀地风韵——黑瓦飞檐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,雕花窗棂上缠绕着几枝新绿的藤蔓,门前石阶被岁月打磨得光滑如玉。
楼前一株海棠树亭亭玉立,枝叶间已染上几分秋色,泛黄的叶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,投下斑驳的光影,更显得这随意楼雅致非常,与益州城的山水景致浑然天成。
一行人在楼前宽敞的空地停下。众人纷纷翻身下马,车帘也被掀起。
楼内早已得了消息,立刻涌出十几名手脚麻利的伙计,训练有素地各司其职——有人小跑上前牵住马匹,有人引导着后续车辆有序停靠路边,还有人熟练地帮忙稳住马车车身,以免阻塞街道。
整个过程忙而不乱,显得极有章法,引得路边行人也不禁侧目,好奇是哪方贵客驾临。
大堂内人声鼎沸,酒肉香气四溢。一桌客人正享用着美食,其中一人忽然抬手叫住一个匆匆路过的伙计:“阿生!”
那名叫阿生的伙计听得呼唤,立刻停下脚步,脸上堆起熟练的笑容,快步走到桌前,微微躬身:“赵十七郎,唤小的有何吩咐?”
那被称为赵十七郎的客人扫视了一眼热闹的大堂,略带疑惑地问道:“今日怎地没见蓉姐儿出来招呼客人?倒是少见。”
阿生笑着回道:“十七郎好记性。今日蓉姐儿一早就和姚掌柜出城迎客去了……”他话还未说完,目光便被门口传来的一阵动静吸引了过去。
赵十七郎也循着他的目光望去。只见门口光影一暗,一行人已鱼贯而入。打头的正是姚掌柜,而他身边那位巧笑倩兮、步履轻快的红衣女子,不是他方才问起的蓉姐儿又是谁?
此刻的蓉姐儿与平日那八面玲珑、爽利泼辣的姿态截然不同,她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、几乎有些灿烂的笑容,眉眼间尽是欢喜,正小心翼翼地在一旁引路。
姚掌柜则微微侧身,正对着身旁一位年轻人低声介绍着什么,态度极为恭敬。
那年轻人约莫十八九岁光景,生得剑眉星目,身姿如青松般挺拔。一袭锦缎华服衬得他气度不凡,举手投足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从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