伸着两只手,虎一般拿城璧。
城璧右脚起处,那解役便飞了六七步远,落在地下发昏。
三个解役都吓呆了,城璧问连椿道:“此地非说话之所,你看前边有个土冈,那土冈后面,想必僻静。可赶了驴儿,都跟我来。”
说罢,大踏步先走。
连椿等男女后随,同到土冈后面。
城璧坐在一小土堆上,将连椿和他大孙儿各用手一指,铁炼手肘,尽行脱落。连椿向城璧道:“爹爹修道多年,竟有此大法力!”
城璧道:“这也算不得大法,不过解脱了,好说话。”
只见他大孙儿将妇人和小娃子各扶下驴来。到城璧面前跪倒叩头。连椿俱用手指着,说道:“这是大孙儿开祥。”
城璧看了看,囚衣囚面,不过比连椿少壮些。又指着十二三岁娃子道:“这是二孙儿开道。”
城璧见他眉目甚是清秀,心上又怜又爱,觉得有些说不来的难过。
又见他身上止穿着一件破单布袄。
裤子只有半截在腿上,不知不觉的便吊下几点泪来。
将开道叫至膝前,拉住他的手儿,问了会年岁多少,着他坐在身傍。
向连椿道:“怎么你们就穷到这步田地?”
正言间,那少年妇人将怀中娃子付与开祥,也来叩拜。城璧道:“罢了,起去罢。你们大家坐了,我好问话。”
连椿等俱各坐下。
城璧道:“你们犯了何罪?怎孙妇也来?你母亲哩?”
连椿道:“母亲病故已十七年了,儿妇是前岁病故。昔日爹爹去后只三个来月,便有人于四鼓时分送家信到范村。字内言因救大伯父,在泰安州劫牢反狱,得大伯父冷于冰相救,安身在表叔金不换家,着我们另寻地方迁移。彼时我和堂兄连柏公写了回信,交付送字人。五鼓时去讫,不知此字爹爹见过没有?”
城璧道:“见过了。”
连椿道:“后来见范村没一点风声,心想着迁移最难。况我与堂兄连柏俱在那边结了婚姻,喜得数年无事。后我母亲病故,堂兄听堂嫂离间之言,遂分家居祝又喜得数年无事。后来堂兄病故,留下深堂侄开基,日夜嫖赌,将财产荡尽,屡次向我索取银钱,堂嫂亦时常来吵闹。如此又养育了他母子好些年头。今年二月,开基陡来家中,要和我从新分家。说财产都是我大伯父一刀一枪舍命挣来的。我因他出言无状,原打了他顿。谁想他存心恶毒,写了张呈词,说大伯父和爹爹曾在泰安劫牢反狱,拒敌官军,出首在本州岛案下。本州岛老爷将我同大孙儿拿去,重刑拷问,我受刑不过,只得成招。
上下衙门往返审了几次,还追究爹爹下落。后来按察司定了罪案,要将我们发配远恶州郡。亏得巡抚改配在河南睢州,同孙妇等一家发遣,一路递解至此。”
说罢,同开祥俱大哭起来。
城璧道:“莫哭。我问你,家私抄了没有?”
连椿道:“本州岛系新到任官,深喜开基出首报上司文书,止言有薄田数亩,将我所有财产,尽赏了开基。听得说,为我们这事,将前任做过代州的都问了失查处分,目今还行文天下,要拿访爹爹。”
城璧道:“当年分家时,可是两分均分么?”
连椿道:“我母亲死后,便是堂兄管理家务。分家时,各分田地二顷余,银子四千余两,金珠宝玩,堂兄拿去十分之七,我只分得十分之三。”
城璧道:“近年所存银两,你还有多少?”
连椿道:“我遭官司时,还现存三千六百余两,金珠宝玩,一物未动。这几个月,想也被他耗散了许多。”
城璧听完,口中虽不说开基一字不是,却心中大动气愤。
那小孙儿开道一边听说话儿,一边爷爷长短的叫念。
城璧甚是怜爱他,又着小重孙儿抱来,自己接在手中细看。
见生的肥头大脸,有几分像自己,心下也是怜爱。
看后,付与开祥。
向连椿道:“你们今日幸遇我,我岂肯着你们受了饥寒?御史林润,我在他身上有勤劳。但他巡查江南,驻车无定。朱文炜现做浙江巡抚,且送你们到他那边,烦他转致林润,安置你们罢了。”
正说着,见土冈背后有人窥探。
忙站起一看,原来是那几个解役看见城璧站在冈上,没命的飞跑。
城璧道:“这必着他们回走二百里方好。”
于是口中念念有词,用手一挥,那几个解役比得了将军令还疾,各向原路飞走去了。
再说城璧下土冈,向连椿等道:“你们身穿囚服,如何在路行走?适才解役说此地离陕州最近,且搬运他几件来方好。”
随将道袍脱下,铺在地上,口诵灵文,心注在陕州各当铺内,喝声“到”!
须臾,道袍高起二尺有余。
将道袍一提,大小衣帽鞋袜十数件,又有大小女衣四五件,裙裤等项俱全。
连椿父子儿妇一同更换,有不便更换者,还剩有五六件开祥捆起。
城璧又在他父子三人腿上各画了符篆,又在两个驴尾骨上也画了,向连椿等道:“昔日冷师尊携带我们常用此法,可日行七八百里。此番连夜行走,遇便买些饮食,喂喂驴儿。我估计有三天,可到杭州。”
令开祥搊扶着妇人和孙儿上了驴,一齐行走起来。耳边但觉风响,只两昼夜,便到了杭州,寻旅店住下。
问店主人,知巡抚朱文炜在官署,心下大喜。
是晚起更后,向连椿等道:“你们莫睡,五鼓即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