骊灰听完总结,面色更沉静一分。
众目睽睽之下,人证物证俱全,这已不是可以轻易遮掩的小事。
嫡母周氏想必也明白这一点,才会逼她懦弱的生母前来求情,试图以亲情施压。
“依裴大人之见,此案当如何判决?”
她问。
裴镇道:“当街行凶,致人重伤,情节恶劣,按律当徒三年以上。加之奸污妇女、累犯情节,量刑只会更重,绝无轻纵之理。”
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。
骊灰垂眼看着桌上的《刑律疏议》,忽然问道:“裴大人是否觉得,对于此等屡教不改的恶徒,区区三年徒刑很难真正触及痛处?”
裴镇微微一怔,没想到她会如此发问。
骊灰继续道:“狱中打点一二,还能照旧逍遥。本相记得,旧律中有‘鞭刑’一项,专惩恃强凌弱、败坏风气之行,再辅以巨额赔偿折抵部分刑期,既严惩元凶,抚慰苦主,亦可使旁观者畏惧,以儆效尤。不知此法可否重启适用?”
此言一出,裴镇心中一震。
鞭刑乃先帝在时立下的严法,专为震慑特权凌辱百姓而设。
但因刑罚过于酷烈,当场打死的人不在少数。
又因众人皆知的原因,刑部讨好新帝,这条刑罚竟被废了。
骊灰此刻提出重启,难道不怕得罪新帝吗?
裴镇暗忖。
新帝性情暴戾,最恨臣子违逆己意。
今日他喜欢骊灰清贵,明日能厌恶她忤逆。
他突然想起过往听闻的关于她的种种传言:说她凭借奇淫巧技和伶牙俐齿得了先帝青睐,破格擢升,绕过科举正途直入内阁。
读书人寒窗十年,武将们浴血奋战,都不如她在先帝卧榻前讲个轻巧的故事。
那些腹诽,裴镇虽不认同,但也难免心生芥蒂。
想到这,裴镇压下心中波澜,谨慎回应:“丞相所言旧律,确有其事。但此法已废,若要重启,非京兆尹职权所能及,需上报刑部、乃至陛下御准。且牵扯甚广,恐引朝议纷争。”
骊灰微微一笑:“朝议纷争?裴大人以为,本相会在意这个吗?”
她站起身,走到窗前,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,“律法之设,贵在公允,贵在有效。若因惧怕纷争而纵容罪恶,岂非本末倒置?”
她转身看向裴镇,目光锐利:“裴大人只需告诉本相,若有可能,是否赞同此法?至于刑部和陛下那里,本自会处理。”
裴镇沉默片刻。
“依法依律,下官认为此法确确能惩前毖后,抚慰良善。”
他最终回答。
骊灰点头,“好。有裴大人此言足矣。”
她走回书案前,提起笔,“本相明日便会奏请陛下,陈明利害。在此期间,骊青一案暂缓判决,但人犯不得探视,不得优待。”
……
廊下的灯笼微弱。
窗上映出室内两人交谈的剪影。
然而,在丞相府高墙外的暗巷里,两道黑影正屏息潜伏。
“错不了,那就是驸马爷的官轿。”
一个瘦小的身影压低声音道,眼睛紧盯着丞相府大门前那顶显眼的轿子及其周围肃立的护卫。
“你快回府禀报公主,就说驸马爷深夜入了丞相府,至今未出。我在这里继续盯着。”
另一个身影点了点头,悄无声息地退入更深的黑暗中。
旋即转身,沿着墙根飞快地向公主府的方向奔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