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,只是敲了一下还觉得不够,又想打一下,结果被赋长书捏住手腕,抓在手里,懒洋洋地挣扎了一下,便不再动了,任凭赋长手扣住手,躺在地上,畅快地笑出声。“疯了。”两人瘫在地上,却听见竹竿敲打石头的声音,赋长书猛地坐起身,卯日仰起头,眼眶里视线颠倒,一位鹤发老人手持竹竿站在一侧。“老人家。”老人家:“噢!我还以为是遗骸被冲上岸了,原来是两个活人呐。”卯日眨了一下眼,爬起身,盘腿坐在原地,他实在累得没力气站起来,朝老人点点头。对方摆摆手,朝他们一指下游:“若你们是来找夜航船的,沿着白石滩走两刻钟,就瞧见。”他说完这话,便背着手离开,掌中横卧着那根捞人的长竹竿,口中念念有词,赋长书还想问他话,被卯日拉住。“不必问了,他是救起高秋姐的那位老渔夫,”卯日站起身,把自己外套拧干,“二哥和我说,这里是个回水湾,上游冲来的人马都会在这里打转,老人家在这救了许多人,之前高秋姐就是他救起的。我们走吧,不能把老人家牵扯进来。他在这里一辈子,救的人比我两岁数还多。”估计是冷静下来,赋长书又回到了之前的相处模式,只是扫一眼,似乎就在嘲讽人。卯日没力气理他,想把湿衣服脱下来,但是断手打着夹板,只能叫赋长书帮一把。赋长书下手没个轻重,弄得卯日直冒冷汗,叫得极其惨烈,好歹是将湿衣服脱下来。少年身材纤细,肌肤偏白,皮肤瞧着和皮影画一般又薄又透,偶尔还能看见底下精细的血管,赋长书只望了一眼,就移开了目光,主动走前面去开道。“你不把湿衣服脱了,等风寒发热,谁照顾你?”卯日跟上去,“别指望爹照顾你。”赋长书果真阴阳怪气地接下去:“那就等死。”也不知道谁为了逃跑翻山越岭、跃江纵壑,赋长书的求生欲能把卯日烫两个洞,也就现在嘴欠。卯日偏偏也放松下来,坠在他身后:“弟弟,你经历这般丰富,也跟我说说呗,还做过什么?”赋长书:“我曾四日三夜不睡,中途只休息一刻钟,跑死十匹马,只为了从颖川到北面孤竹。”脚下一踉跄,少年差点摔得四仰八叉,又被赋长书拉住,卯日被他一开口就震慑住,将信将疑地追问:“你做什么了?”赋长书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往那片白上凝聚,他掀起眼帘,瞧见卯日一脸莫名,皱着眉头,低声说:“不成体统,青天白日不穿上衣,就该让谢飞光叫你把西周律法全背诵下来。”卯日拎着湿衣服,冷笑一声:“欠揍直说,我必定追你四天三日,到时候就不止跑死十匹马。”“你还想光着身子追我?”赋长书怔了一下,向后退了一大步,“无耻狂徒。”“赋长书,我今天不揍你,我名字倒过来写!”卯日把湿衣服胡乱套上一只袖子,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,直接要砸赋长书。赋长书见他动真格,下意识撒腿就跑,卯日就在后面追,边追边骂。两人你追我赶,两刻钟的路程硬生生缩短到半刻钟,赋长书瞧见那艘夜航船,卯日自然也看见,但是他一心抓到对方,要把病秧子揍得爬不起来。两人赶到渡口的时候还在扭打,卯日抱着赋长书一条胳膊,用肘关节砸他的后腰,赋长书拖着少年前行,两人别扭地爬上船,顶着船家古怪的目光,找了船舱溜进去。门一关上,船舱内顿时响起咚的一声。卯日被赋长书按在地上,后脑勺着地,疼得他眼泪水当场冒出来,眼前闪着白光,揪着赋长书头发的手便松开。赋长书坐在少年腿上,喘着粗气。“别闹了。”卯日没回话,断掉的胳膊被夹板缠着,纱布早就湿濡,好的那条胳膊胡乱套着袖子,湿漉漉的衣服搭在半张胸膛上,水珠顺着肋骨下滑,流淌到肚脐处,被兜住,他在喘息,所以绵软的肚皮偶尔起伏,似是江上白水一般,生生不息,生涩而柔美。脑子里冒出的,却是巫山神女对楚先王所言。巫山之阳,高丘之阻,旦为朝云,暮为行雨。浑白如山的阳面,挺拔似险要的山峰,柔顺的时候是云,激荡的时候是雨。朝朝暮暮,见山是他,见水是他,欲望便顺理成章汇入山水。从此以后,峰岭似眉眼,山脊如脊骨,水声若吐息,青鳞成衣。赋长书猛地站起身,似是见到洪水猛兽,靠在门上,手指捏着门框,青筋鼓起:“我去让船家送热水,你去床上待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