距离张若林登机还有半小时，他和蔼地招呼她一同进到贵宾室。

“小方，来来，你坐。”

张若林称呼薇薇安为“小方”时，通常说明他心情很好。她不清楚是为什么，但经过验证，总是如此。

张若林看似随意，问起薇薇安手头工作进展，却不时岔开话题，聊起贾岚原来麾下每位成员。薇薇安猜，贾岚离开之后，部门人员自然都会有变动，之前忠心耿耿对贾岚的，虽说未必不可留，但张若林一定看着不大舒心。

况且，贾岚也有可能回头来挖墙脚，还不如先裁掉算了。

脑子里转了十八个弯，但薇薇安老老实实，老板问什么，她答什么，不敢隐藏，不做加工。至于是否有人因此被误伤，那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事。

她知道，在智商情商都极高的人面前撒谎，如同在监考老师眼皮子下面作弊，自以为十分巧妙，还若无其事，顾盼自雄，老师在台上却看得一清二楚。

她从不试图在张若林面前耍花招。

登机时间到，薇薇安送张若林到登机口。眼见老板要进去，她刚要松一口气，张若林忽然回头问：

“对了，小方，你目前这职位做了几年了？”

“两年。”

“那也该升一升了。你回头等人力具体和你谈吧。”

这真像宫斗剧，一番缠斗之后，皇上总会悠悠发话：你这位份也该晋一晋了。

“谢谢张总。”薇薇安有点意外。毕竟多数时候，坐在高位的人只在干活时画大饼，论功行赏时则装聋作哑，仿佛无事发生。

肯像张若林这样主动提起的，就已经少之又少。

就这点看，同是利用下属，张若林好歹还有点契约精神。

张若林一言九鼎，不几日，hr负责人就主动来找薇薇安，说通常公司升职安排会根据当年绩效情况，统一在次年年初发布。但老板特地交代，方薇薇近期表现优异，尤其在问题项目的处理上为公司挽回重大损失，因此破格在年中升为总监。

这时候她反而十分平静了。

她理应兴奋才对。之前数年勤勤恳恳，事事执行贾岚指令，包括在数个项目尽职调查中揣度贾岚意见，无疑都包含私心，无非是希望贾岚满意，自己也可早日升职。

可经过近期一系列的事，她始终上紧的发条忽然松了，觉得累了，也忽然懂了他们这无聊的游戏。

其实张若林明明不需要破格提拔她，现在距年底不过几个月时间，她完全有耐心等。但专门大张旗鼓这么做，无非是要她格外存有一分感恩之心。

更重要的，这下人人便可以确认她在这件事里扮演的角色。贾岚自己做了什么事先放一边，越级汇报出卖上司这种事，人人得以鄙夷之。于是她再无机会和贾岚重修于好，或者投奔贾岚去新公司。

对着满面笑容祝贺她的hr，薇薇安心中既有苦笑，也有鄙夷。

杨子琪最近仿佛十分忙碌，上班时间几乎不在办公室现身。薇薇安并不多说一句。说到底，杨子琪只是贾岚在项目上临时塞给她的，又没说就是她的下属，她何必去招人烦。

况且自己都有了离开的心思，更没必要多说什么。

可这天，杨子琪忽然现身，神秘兮兮要约她聊天，也不说原因。她们临时找了个会议室坐下，杨子琪拎出一只蓝色纸袋：“vivian姐，这个是送你的礼物。”

薇薇安莫名其妙：“是什么好日子吗，为什么送我礼物？”

“你打开看看嘛。”

是一套两只蒂芙尼的马克杯，标志性的浅蓝色上印着白色丝带图案。

薇薇安也买过这样一套杯子送人。这属于典型那种买个商标、看似体面实则不走心的礼物。

这东西送得没头没脑，更奇怪了。

她浮想联翩：杨子琪一直以来送自己的确实只有，嗯，杯具。

她询问地望着杨子琪，看到底是什么情况。

“vivian姐，这件事我先告诉你，你帮我保密，我计划要离开了。”

“怎么这么突然？”薇薇安问道。

“做vc感觉不太适合我，想换个领域。另外，万一要结婚，以后工作就更不想那么辛苦。”

。洗澡的蟹

杨子琪要离开，薇薇安并不意外。多数如她一样的员工，都只是在这里呆个两三年。之后，要么回到家族企业，成为“小某总”，要么父母出资干点别的，美其名曰创业。总之，不会像薇薇安这样的普通人，三年一级，苦苦攀爬。

昨日之冯思淼，今日之杨子琪，都是如此。就像许多螃蟹只是在阳澄湖里洗个澡，就身价翻倍。这些有钱人的小孩倒不是为了身价，单纯是因为在投资机构或互联网大厂呆过，头衔比较好听。

不过这只大闸蟹在阳澄湖洗澡的时间也有点太短了，通常总归要几年的。

“恭喜你啊子琪，下一站一定是比一级市场苦哈哈当牛马更好的选择咯？”这句虽是调侃，却也不乏真心。最近她真的累了，对曾笃信不疑的人与事，心中画上一个大大问号。

她有意忽略杨子琪口中“结婚”这个词。

“其实贾总走之前找我聊过，问过我想不想跟他去新公司。但说真的，做vc的生活方式我不喜欢，实在辛苦，我还是要有worklifebance的。再说，我也知道他只是看重我爸爸的关系。”

杨子琪竟说得出这句话，薇薇安刮目相看，真心地说：“还是你通透，子琪。最重要的是，你有得选，的确没必要这样苦哈哈的。”

“anyway，我准备自己创业了，还没跟hr讲，但先告诉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