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人都觉得这晚一切十分熟悉,仿佛在梦里演练过许多遍,丝毫不觉得陌生和尴尬,可又不需要急吼吼直奔本垒。不需要像很多约会,要假装两个人都很体面,从爱好到职业,从星座到bti,从头到尾交代一遍,还得假装自己真的很有兴趣,其实双方都很清楚那约会的终点是什么。可天地良心,两人不过今天才第一次真的亲亲抱抱。之前那些友谊万岁的拥抱不算数的。
故事从八岁讲到十八岁,仿佛可以无休无止讲下去。他的手抚摸着她小腿,却并不借机继续向上。她低头看着他手,那双她偷窥过不止一次的骨节分明的手,手背上凸起的青色血管一路延伸到小臂。她轻按一按,大概是错觉,可那血液格外强烈涌动着。
他手掌上有硬硬的茧子,反复划过她小腿皮肤,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直传导到她尾椎骨。她无端端觉得这个场景格外旖旎。
“你……在干嘛?”这次换她问这个问题。
“嘘。”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,和她刚刚那样认真观察他一样,非常庄重地一寸一寸抚着她的小腿。
她打岔:“高跟鞋穿得腿疼,麻烦师傅按摩一下。”
他照做了,可稍稍用力,她小腿便又酸又涨,忙求饶:“停停停,疼。”
“师傅已经上钟,不能随意取消的。”他更大力。
“看完电影好吗。”她轻轻恳求。
“什么电影,值得这么着迷。”虽这么说,他还是轻轻将她放下。她将沙发上的靠垫一股脑扔到一边,腾出空间,两人侧躺下来,继续看电影。
沙发就那么点儿宽度,两人像两只叠起来的汤匙,他不敢动,后背紧紧贴住沙发靠背。她仿佛无知无觉,拉过他的手臂环住自己。他手指恰好落在她腰间裸露出来的皮肤上,一动不动。
他叹了口气:“就算……你也不能这样考验我。”
她没理会他的话:“信不信?我梦到过和这一模一样的情景。”
“信不信?我也梦到过。”他的手指无意识在她腰上划着,“但我的梦和你的不一样。”
“怎么?”她追问。
他将她两只手握在自己手掌中,这才开口:
“我梦里的内容,不能说。”
“你……要死。”她果然下意识挥手打他,双手却被他牢牢抓住,动弹不得。
她忽然面红耳赤t,轻声说:“别抓我手腕。”
他看她忽然严肃,忙松开手:“对不起,是有伤?”
她没有回答,抬头望向他,一双眼隐隐含有泪光,两颊透出一种奇怪的呼之欲出的粉色。
他忽然间心领神会。
。谢谢观赏
迟迟钟鼓,耿耿星河,初长夜,欲曙天,这晚没有星河,只有细雪愈来愈密。大概是幻觉,可仿佛听得到雪粒打在窗玻璃上的声音,细细簌簌,是令人神经放松的白噪音。二人似乎回到原始年代,在温暖山洞之中躲避风雪,所期待的无非是一个安全平静没有野兽打搅的夜晚。不需要更多了,更多的都是由于贪心而加诸自身的枷锁。
人在此刻,会不由自主想说出那句话:就一直这样下去好不好?
永远不存在,但“永远”也可以坍缩为一个瞬间。不代表承诺,不代表现实,不代表狂妄或无望地想占有另一个人的全部。“永远”也可以只代表一种衷心感谢,感谢在日渐荒芜的世界上还可以全然相信的瞬间。
如此放松,薇薇安不知不觉已半梦半醒,整个人像被放入一朵厚厚云朵之中,轻飘飘,懒洋洋。入睡困难的人,才懂得“不知不觉睡着”这件事的含金量。多数时候她都要强迫自己排空大脑,却总有无数事冲进脑中高速运转。
他摇摇她,见她眼皮都抬不动,好似要黏起来:“小姐,你不会就这样要睡着吧?”
“你是不是给我下了药,这么困。走,去睡。”
她踉跄着起身,冲进洗手间迅速洗漱,冲他招招手,然后冲入卧室。
他倚在门上,不知道灯开关在哪里,只借着别处透来的一线光,觉得这里似乎有一种暗暗的氤氲,窗帘格外厚重,密不透光。失眠者同款昏天黑地型窗帘,他自己家也是如此。
“不是,你还想睡沙发?随你咯。”
“这样我睡不好。本人还是睡沙发比较好。”
她强撑着睁开眼睛:“不会吧,这样纯情?”
“要趁你这种状态,我还不至于那么下流。但睡在这里,难免睡不好。算了算了。”
“好好好。”她安心闭上眼,“帮我关门。”
“还怕我?要不要给你反锁啊。”
“不是啊。怕光。”她气若游丝般。
他摇摇头,走出去轻轻带上门。怎么这么难。
她如今时常早醒。都说难以入睡是焦虑的标志,而早醒则有可能标志着抑郁情绪。可薇薇安自觉这阵子心情愉悦,最重要的是之前许多心事放下,好的坏的都坦然接受,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。可依然时常早醒,四五点钟便头脑一片清澄,虽可以逼自己睡回笼觉,可再醒来反倒更加疲累。
这天也是如此。她又在清晨醒来,习惯性起身去厨房喝水,冷水流入喉咙,冰凉的感觉一直落入肺腑,才彻底清醒。前晚发生的一切忽然放电影般浮现在脑中。
不再是梦了。
她走到客厅,客厅窗帘没有卧室的那样遮光,这时已有一些熹微晨光透进来,不需开灯,她俯下身看他柔和地呼吸着。这一刻她心中的柔情竟然是,很开心这晚他睡得这样好。
她这才去洗手间好好洗脸刷牙。再回来,看他平静的面容在晨光里投下阴影,她忍不住轻轻摸一下他的脸,然后拉开他盖着的毛毯,钻进他的臂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