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到今天,又拿出眼线笔,她自己都觉得很好笑。不过是细细一只炭黑色笔,却仿佛有什么魔力,能否全然释放魅力,全依仗这点墨痕好不好看。这岂不可笑。
她与他之间无须如此。他们早就非常熟悉了。可时至今日她却仍有忐忑又期待的心情。《小王子》里面就是这么写的。狐狸对小王子说,你说你五点钟来,四点钟我就会觉得快乐了。
啊她还不止。她甚至提前很久就会很快乐了。
电话响起,她仍去门口接她。他叮嘱说还要十分钟,外面冷,不必着急出门。她身着一件长到脚踝的被子一样的羽绒外套,在路边静静等着。车子大概堵在上一个红绿灯,风卷着一些残雪飞起,令她鼻头冻得发酸。
这样狼狈,她内心却在感谢这样一个灰白冬日,朗朗乾坤,却有种乱世情人的心情。
车子滑到她身边。
她有点惊讶,他这天穿得与平常不同。他平时很少穿黑的,可这天却一身纯黑,更衬得他肩宽腿长,格外出众。他带着鲜花来。
她接过花:“没想到你这个人还挺老派。”
“这年头,请人来家里,就是很老派的事。”他看她冻得缩在大围巾里,只露出两只晶光闪亮的眼睛,鼻头冻得发红,不由心中一动。
“可能不用急,可能你也未必十分在意,但想先告诉你,”他顿了顿,“我们早分手了。”
说了也未必就要怎样,说了也未必就能怎样。但上次离开她家时,他无比懊恼没说出这件明明已发生的事。
现在说也太晚了。她已整装待发去往新天地。
。云胡不喜
“我们早分手了。”
听见了,当然都听见了,怎么会听不见。听见了又有什么用,这不是已经要走了吗。人生不是爱情小说,完美男主从天而降化解一切。生活更不是小妞电影,结尾时伴着迷人的背景乐两人无论有多少爱恨情仇从此就happilyeverafter
薇薇安不知如何回答,只跟他走进正迅速变暗的雪夜。两人并肩,见她冷得瑟缩,他自然而然伸出右手揽住她的肩。短短一两百米路,他们仿佛走了许久。彼此都没有说话,就这样很安静也没关系。
她脑中响着她喜欢的杨乃文,“一霎风雨我爱过你,几度雨停我爱自己。”用在此时再贴切不过。
偏偏这首歌又叫做《我离开我自己》。
不是离开谁,是离开我自己。
玄关暗暗的,她还没来得及开灯,先将花放到一边,跟他说:“请进。”
那盏灯亮起来,暖黄色光线让人瞬间回魂。他脱下外套,里面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绒衫。她笑着指指他又指着自己:“黑白双煞。”
北方隆冬,从室外回到家,总要从头到脚剥掉厚厚一层,等她将帽子围巾外套全取下,甚至有点气喘吁吁。他看她被弄得凌乱的丸子头,忍不住将一缕散落的乱发捋到她耳后。
他冰凉的手指碰到她滚烫的耳廓,他停下动作,却没放下手,带着一种奇怪的神情。
她知道他的用意,解释道:“神经末梢受冻之后,毛细血管扩张,血流量增加,会特别热。”他知道她有意胡说八道,企图盖过这一刻的小小尴尬,他此时偏就不肯,于是手轻轻滑过她的耳朵,停留在她脖颈处。
她没有躲开,歪歪头,脸颊轻轻在他掌中摩挲几下,轻轻说:“关上门好不好,不是狗男女了,干嘛像偷情一样。”
他迈上来一步,两人很熟悉地轻轻抱了一下。友谊万岁那种拥抱,尽管她自然而然双臂环住他的脖子,侧过头,头顶正好抵住他下巴。以他们俩的身高差,这是最妥帖的姿势。
两人静静呆了一会儿,她问:“你是不是在偷偷闻我头发?”
“为什么问?”她头发是那股熟悉的柑橘味。
《老友记》里,莫妮卡曾交过一个迷上搏击的亿万富翁男友。两人分手后,亿万富翁为了能够继续和莫妮卡做朋友,谎称早对她没感觉了。两人就这样作为朋友拥抱时,莫妮卡问:你是不是在闻我的头发?
像小动物一样,不由自主辨认对方的味道,便是无法友情长存的证明。
她也在静静闻他身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。
“fuckgfabulo”她轻声说。
“是脏话还是夸我?”
“你的香水味。”那是一种单独闻起来有些刺鼻的混合着皮革与花香的怪味,可喷上身却无比性感,甚至有些风骚。
“这都闻得出来。”
“买过。”买的时候她也不欣赏这个味儿,那只是为了表达那个人对她而言就是fuckgfabulo
话一出口,两个人都沉默了。过了三十岁就这点不好,什么事都经历过了,什么事也都和其他人做过了,要到哪里去寻找那点独一无二,情有独钟,不夜天,不贰臣。
灯亮起来,作为背景声的电影播起来,她在厨房,他也站在一旁帮忙递个盘子碗之类,随便聊天。外面的雪细细密密,室内有乐声,有香味。
“不然叫外卖好吗?”她有点儿不好意思,“其实我真的不会做饭。说会做,那都是装的。”
“不吃外卖。你煮点泡面都可以。”
“那倒不至于。只不过,我做饭就是把所有想吃的食材一股脑炒在一起而已。”
“反正消化起来,都会变成氨基酸。”
两人对坐下来,薇薇安开一瓶酒:“我不懂酒,瞎买的,多包涵。”
“我也不懂,酒这东西,能醉不就可以了?”
“你可不像不懂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