薇薇安等他说下去。

“是谁说的来着，做投资不是养儿子，而是养猪。话糙理不糙。养猪就是为了趁着膘肥体壮卖掉。我们又不做产业，你就负责做好交易结构、财务预测和主要条款，growthodel要做得够lid，别有大问题就行。我个人觉得啊，如果downside对基金业绩没有特别大的影响，还是可以试一试。你看呢？”

这倾向性已经不能更明显了。

薇薇安想了想，补充了一点忧虑：“我稍微有点担心，基金portfolio现状不是太乐观，这种情况下，即使是小项目的失败，lp也可能会有意见。还有，这种体量不大但名气很大的网红项目，也比较容易被媒体拿出来反复做文章，恐怕对公司品牌会有影响。”

贾岚笑着摇摇头，伸了个懒腰，将双头枕于脑后，半躺在办公椅上：“vivian啊vivian，你真是t可爱。道理都没错啊，但你觉得这是你或者我这个层面应该关注的问题么。”

薇薇安懂了。

但她还是坚持在投资协议中设置对赌条款，业绩目标不必十分激进，但需要加上以本金＋12年化回报的回购保底条款。

贾岚摇头说：“技术角度，加上也行吧。但要是真出问题，回购谈何容易。对赌条款从来都是自己骗自己的。”但最终还是同意了。

通过fa跟公司沟通，不消一天，就将投资协议草稿发来，戴齐和ay对主要条款无异议，只是做了一些无伤大雅的措辞修订。

薇薇安有些意外。通常，双方会在回购条款上反复纠结修改，没想到二人这样干脆，可见他们拿钱之心切。之前传说的战略投资人，大概率是不存在的。或者对方只是在社交场合客气一两句，便被他们拿出来忽悠。

照理说，这类企业现金流都非常好，根本不愁钱。戴齐和ay怎么竟这样着急，薇薇安忽然有点警觉。

但此事拖延许久，也算有了阶段性成果。她安慰自己，不必多想。一场战争打输，必定不是一线小兵的错。身在高位的人都各怀心思，她一个小兵，又何必胶柱鼓瑟。

她匆匆离开办公室，今天还有任务。

前不久，大学同学周林发来消息，给她派了任务。

周林曾明确表达喜欢过薇薇安，毕业时给她写了长达13页的表白信。那完全不能称之为情书，而是一篇结构严谨的议论文，论述他如何对薇薇安青眼有加。但这整整13页的信里，毫无“求爱”之意，只是在“告知”。

但她对周林毫无男女之情，无论同窗时候，还是表白那刻。难得的是，两个人并没有就此断绝联系，倒成了不错的朋友。男女之间在彻底去掉那一层似是而非的张力后，才可以做真朋友。因为没有彼此试探，相互猜测，反而变得简单。

而且周林是个温厚诚恳的人。那点死板，如果不做恋人，反而成了他的优点。

如今周林已在美国定居多年，上次见面，还是他挈妇将雏回国，薇薇安请他们一家吃烤鸭，宾主尽欢。由于对他已完全没有超越友谊的感情，看他如此幸福美满，薇薇安只有欣慰。

此次周林来消息是告诉她，他们共同的朋友小江近日从波士顿回北京，让她“多多照顾”，并第一时间拉了微信群，在群中热情薇薇安。

薇薇安内心叹息：斗转星移，小周同学仍是如此缺乏情商。

一个大男人，又不是刚出社会的女学生，哪里用得到她“照顾”。

但小江不是别人。十年前，她曾对他有过绮思。她十分好奇，他现在变成什么样了。

。时光永驻

十年前，薇薇安穷游美国时，曾有过一次尼亚加拉大瀑布之行，是和大学同学周林，以及他的朋友小江一起。

那时候她不认识小江，对瀑布这东西也没什么兴趣，但周林执意要这样规划，建议她先飞到附近的罗切斯特，与他们二人先汇合，然后一起开车去纽约，会途径大瀑布。

她照做了。本来她对行程就无所谓，只要跟朋友在一起就是开心的。那就由周林决定吧，毕竟他熟门熟路。

航班于清晨抵达，周林去机场将她接到小江家中——当时这位小江正在罗切斯特大学读书，这时候已经出门上课。周林比她先到两天，借住在此。

薇薇安刚飞完红眼航班，时差来了如山倒，仿佛从没这样困倦过。周林问：你要不要先睡会儿？

她原本觉得睡在陌生男人床上太不合适了。但眼皮已经要粘起来，困意如固体般劈头盖脸扑过来。她栽倒在床上。那简直是她人生中睡得最沉稳的觉之一。能与之相比的，只有某次小手术全麻时，那种一点梦也没有的纯白色的睡眠。

对于失眠者来说，爱过的男人会忘记。但在哪里有过绝好睡眠，这件事很难忘。

醒来时她不知今夕何夕。已是黄昏，她竟兀自睡了一整天。两个男人等着她醒来去吃饭。

周林介绍小江给她认识。她长睡初醒，蓬头垢面，人也讪讪的。小江一定认为她是周林的女友，不然为什么千里迢迢要来美国相见呢。

后来她回忆是什么时候对小江有点喜欢的。大概就在那部小小车子里，平时纷繁复杂的外部世界在后视镜中，越退越远，越来越小，隐入尘烟。反而车内那点氛围才重要，一举一动，一颦一笑，唯有这个小小世界才是真的，宛如乌托邦。

他们在纽约逛了好几天，去了看起来仿佛凝固在八九十年代的法拉盛，吃了羊肉串和陕西凉皮，也去了韩国区，吃烫烫的豆腐五花肉汤，那街道上总有一种略带酸腐的味道。但在小意大利那个下午是她最难忘的。正碰上一年一度的迎神节，桑树街上搭起花束和彩灯，热烘烘俗气又可爱。当年黑帮头子策划谋杀的地方，现在喧闹如同庙会，饭馆把桌子椅子全摆到街面上招揽客人，无数小摊贩现做现卖批萨饼、大香肠、大锅菜、花生糖、手织毛衣，套圈儿游戏的摊主招揽说，花五美金就可能套中一个iphone，再不济也有个毛绒大猴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