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冯思淼觉得自己不如以往快乐。
冯思淼一瞬间心中百转千回,薇薇安只见她脸上露出一种微微烦难的神色。
这种神色,以前极少出现在她脸上。因为她是天之娇女,想要什么就有什么,无需压抑自我,更不需要所谓的延迟满足。
看薇薇安询问的神情,冯思淼长叹一口气:“我孕期反应特别大,前面几个月每天都狂吐,吃什么吐什么,吐到呕血,后来才好点。今天出门,是因为一定要见你。不过林阳还是不放心,要我九点前一定回家。”
“那现在有没有什么不舒服?”连带着薇薇安也紧张起来,担心今天万一有什么,自己就是罪魁祸首。
“没事,他九点来接我。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,就快要卸货。”
薇薇安不由皱起眉头。
她一直觉得用“卸货”来形容生产,实在轻佻,仿佛女性的身体只是一个容器。可这时候她有一点明白,对于日夜呕吐不得消停的人来说,那的确是卸掉了千斤重担。
她心中浮起一种异样的情绪。
即使冯思淼这样令人艳羡的天之娇女,生育之苦,也必须以肉身日日煎熬,滚钉板一般无人可替。
这个话题她说不出什么,好在两人许久不见,攒下不少话题,从前同事的八卦,到冯思淼对婆婆的轻微吐槽。聊着聊着,冯思淼表情松弛下来:“好久没这么放松了。林阳烦死了,这几个月都让我不要出门。”
“你这么瘦,确实是要当心点。林阳开心坏了吧?”薇薇安低头夹菜,不太走心地安慰道。
却没听到冯思淼的回应。
她抬起头,看两行眼泪正无声地从冯思淼脸颊滑下。
“怎么了怎么了?”她忙从对面换到冯思淼身边,揽住她肩膀。
“没事,荷尔蒙失调。”冯思淼吸吸鼻子,“最近常常这样。”
“真没事?有什么的话,可以跟我说的。”几年好友,她还是懂冯思淼的。冯思淼极少这样吞吞吐吐。这种表现,必定是有事想说,却在犹豫。
冯思淼看看时间,林阳一时半会儿还不来。她仿佛下了很大决心,在手机相册里划了划,递过来。
是十几张微信聊天截图,密密麻麻,一路看下来,是冯思淼有个朋友近日在上海巧遇林阳,正准备上前打招呼,却见他是在和一个漂亮姑娘举止亲密吃饭喝酒。冯思淼这位朋友够坚持,竟一路尾随,偷偷拍照报告给冯思淼,直到他们进入某酒店。
其实不是什么离奇的事。或者说,也太庸俗了。
这样平常的出轨情节,照理说不应该发生林阳这样的人身上。
“那……你问过他吗?”薇薇安小心翼翼。
“没有,我猜我问了,他也会否认。进酒店也未必代表什么,在大堂吧坐坐也是可能的呀。”
“……也是哎。其实,也不一定真发生了什么吧?你先别多想。”这番劝慰的话,薇薇安自己都不信。
冯思淼却拉住她的手,定定望着她:“你真这么想?”
薇薇安避开她的眼神,牢牢盯着筷子头,仿佛那上面有什么秘密:“我只是觉得……这种事情,不好不问清楚就做决定。”
“什么决定?”
薇薇安猛然醒悟,自己会错了意,冯思淼并没有准备做什么决定。
也许因为荷尔蒙作祟,爱情的纯洁不再是她人生的最高优先级。她不再是一个可以随心所欲的小女孩,她很快要变成林阳孩子的母亲。
而孩子是他们各自出资50成立的合伙企业,股权不可变更,不可撤资,不可注销。
这一刻薇薇安很像《围城》里的赵辛楣,跟昔日好友方鸿渐说完孙柔嘉的坏话后,忽然意识到人家两人已经结婚,才是一家人。
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冯思淼,这时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娇妻,在倾诉老公出轨这件烦恼事。
倾诉之后呢?
自然是“其实他对我也挺好的”。
薇薇安忽然心里堵得慌,手里那碗杨枝甘露忽然索然无味。
好在这时候林阳赶来,高大的身影依然倜傥,他的面孔仍是那样坦白亲切。
薇薇安站起身,跟林阳打招呼。不知道是不是看她表情格外严肃,冯思淼对她使了个眼色,极轻极轻地摇了摇头。
薇薇安当然不至于那样没眼色。她不动声色地将冯思淼的手交至林阳手上,三人一起走出餐厅。车子无声地滑过来,司机下车为他们开车门,林阳小心地扶冯思淼上车。
旁人眼中,他们仍是一对体面爱人。实质上,他们自然也是人生的黄金搭档。
薇薇安看车子驶远,心中不由刻薄:原以为只有自己是镀金的赝品,谁知道,他们的爱也只是镀了薄薄一层金。
她心中微动,上次这样目送他们车子驶离,还是那次冯思淼非要撮合她跟埃里克,四人在附近吃了一顿饭,直至深夜。他陪着她在树影下散步,她忽然觉得自己心跳如雷,落荒而逃。
那时他们两对男女,意气风发,世界仿佛正缓缓延展向无穷无尽之远。
如今,他们四人吃过饭那方小小庭院,已经拆除,后面那条脏脏乱乱的卖便宜啤酒和麻辣烫的小街,也变成了干净明亮的示范街区。
不到一年而已,竟发生了这么多。
她忍不住拨通了他的电话。
。当时月光
和冯思淼吃饭的餐厅门口这条街很妙。
一头通向使馆区,沿路都是葱茏的梧桐树,一路向北,经过一些漂亮餐厅和咖啡馆,便是号称朝阳区塞纳河的亮马河。夏日,河里分外热闹,游泳的,玩浆板的,划皮划艇的,钓鱼的,各自安好。冬天,则少不了冬泳大爷,也有胆子大的会在河上溜野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