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裴长史端坐着,心里指定乐开了花,本来都水监就需要他们的大船和造船技术,朝廷出钱他们出力,朝廷有求于他们,这是长久的稳赚不赔的买卖。可现在冒出来个苏老板,也不知真有造船的技术还是假的,真假都好,朝廷本该与三家一道合作,可又说只与两家合作,显然的二桃杀三士,要他们三家相争,供大于求,他们三家就要压价。若余明珠跟他一条心,他们两家根本不惧这劳什子苏家,但如今余明珠跟汀州刺史闹翻,只想着找下家,铁了心往死里压价也要促成合作。最后就他一个百口莫辩的跳梁小丑?黎二郎低头看纸张,上面条条框框列得明明白白,写下底价,签上姓名。裴长史催促道:“黎二郎快些决定吧,造船需多少银钱你应当清楚得很,何必如此纠结?早些交差,诸位还可尝尝都水监的晚膳。”无形的压力笼罩而来,黎二郎额头都开始冒汗。苏老板皱着眉道:“余姐姐,都水监的晚膳可难吃了,待会我带你去外面,西市的烤鸭很不错,去晚了可就没了。”说着不耐地朝他看来,似乎在埋怨他还不下笔。黎二郎声音发颤:“如此大生意,你们就如此儿戏?”还想着吃烤鸭?一艘大船的利润,这辈子的烤鸭都有了。“我看黎二郎是不想合作,不如就定余家与苏家就成,届时我们就看看,是余苏两家与朝廷一道造的船好,还是黎家的船好。”余明珠话里说着黎二郎,但是是朝着裴长史说的。这话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,黎二郎本就被莫名其妙的待遇坏了心态,见到她们如此,什么阴谋阳谋谈判话术都没想起来,浑浑噩噩将原先想好的价格腰斩后填了上去。仿佛是为了出心里的一口恶气:我倒要看看这么低的价格谁还争得过我?我黎家跟都水监合作,余氏必被挤走,她以后都别想在船业上赚一个子儿。裴长史仿佛怕他反悔,拿下他的信封后立刻起身离开。官差也随着离去,一下子屋内只剩下他们三人。黎二郎还真后悔,那个价格太低了。“余大娘,你如此背信弃义,大家都赚不到钱,满意了?”余明珠可不是软柿子,“到底谁先背信弃义?别贼喊抓贼。”黎二郎与她们不欢而散。第二日一早,苏瑾棠是最后一个来的。黎二郎早早就在都水监喝茶,看样子昨晚根本没睡好。裴长史带着两份厚厚的合同来了,扫视全场,最后将两份合同一份递给余明珠,一份递给黎二郎。“根据三位的底价,都水监今后将与余老板,黎老板合作。”黎二郎惊讶得紧,他知道余明珠价钱会给得低,但是没想到比看起来就是朝廷狗腿的苏家还低?苏瑾棠掐着嗓子阴阳怪气道:“黎老板怎么会出那么低的价格?不赚钱啦?”看她如此不爽利,黎二郎觉得不赚钱也行,至少心里痛快了,“这船业还得看我们黎余两家,你一个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苏家,怎么跟我们争?若是都水监与你苏家合作,这船能不能下水我看都成问题。”裴婉清轻咳一声,“先签合同吧。”虽竞价竞得随意,但签合同还是得认真,黎二郎与余明珠都仔仔细细看过,因价钱给的低,朝廷其他的条件给得宽厚,两人心下都稍稍放松了些。在一些细枝末节处再商讨修改,两个时辰后,终于都敲定了。黎二郎捏着合同神清气爽:“苏老板怎么还在此处?还是回你的越州去吧。”苏瑾棠笑道:“虽船业不能合作,但苏家出了人也出了钱,造船是个大事,就怕黎余两家人手不够,苏家出二十万两,只求今后运河开通,给一个苏家在靠岸处开茶楼的便利。”黎二郎后知后觉,苏家确实是茶叶起家的,莫不是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来与他和余家竞争,而是冲着开茶楼来的?那他跟余明珠较什么劲?从昨日下船开始,就是一个圈套!“阿棠,此招虽险,但收获颇丰,真有你的。”裴婉清交完差,脸上满是笑意。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,秋风带着丝丝凉意而来,吹得人神清气爽,苏氏茶楼的二楼也是个听雨喝茶的好去处。苏瑾棠笑着摇头,但慢慢垮下了脸,叹道:“坑黎二郎这一把我倒是问心无愧,但是余姐姐那边,我于心不忍。”“那就与她解释一下,她会理解的,昨日她应当已经看出来了,所以才会对黎二郎说那番话,她在以自己行动向我们投诚。她的人生阅历比我们加起来都多,可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绵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