室内闭闷得吹不来一缕风。
面对萧瑜对谢春深堂而皇之地怀疑,在场人都默契地安寂了下来,死的人是个跟了陛下几十年余的老大监,借他的死斗起来的一个萧士门阀之主,一个是武将世家,太尉心腹的谢家长子。
自知惹不起,言行则更谨,唯恐被此案祸及。
短暂地言语滞闷之后,谢春深四两拨千斤,淡淡地回道:“我先触他胸口,后探他鼻息,仅此而已。难不成知道他死了,我先自乱,对着屋外大喊大叫吗?反而是萧大人,萧大人为何要一而再,再而三地针对下官?处处质问,句句怀疑?”
“那你说,我在怀疑你什么?”
“怀疑我在你们来之前,将还剩一口气的于先生,杀了。”他说最后两个字时,尾音上扬,带着一些些生哑,像是在形容一件赏花逗鸟的悠闲之事,叫人听得心冷。
几人默默退开。
谢春深夺得主权,朝他逼近。
萧瑜抬手示意他留步:“站住......我并未有过此言,是你不打自招。”
“萧大人不就是此意?我不过陈述而已。”
“诬辩。”
“这是诬辩,那就请萧大人自解疑题,你怀疑我什么?”
萧瑜太阳穴有些跳疼,他不愧为诡辩的奇才,三言两语便将质问扯回了自己身上,还要张口说些话,一旁的裴弧出了头,过来将他要抬起的手摁了下去。
谢春深斜乜。
裴弧与谢春深对视,摇了摇头:“萧大人肃正之风扬名洛阳,他办案时对谁都一视同仁,问你话,是因你在场,这是作为刑官的第一道程序,你知道什么,就该答什么,其余的话,不必在这多说了!也不该来顶撞自己的上峰!”
谢春深点了点头,“裴都官教训的是。”这目光却有意无意擦过三人身后的石璞。
石璞正搀着石浮,额心上却莫名戳来两道寒光,缓缓抬起头,他不知为何谢春深突然对自己有敌意,试着行了一礼,出来替他打圆场道:“几位大人谈完了,可有什么,是现今需要我们做的?”
萧瑜便也转了话题,“将于先生的尸身擦拭干净,收拾稳妥去寻棺木停放,另外,先将所有宾客聚集至一处,我与裴大人有话要问。”
石璞和石浮撇了一眼那泡发狰狞的尸身,都匆忙应下离去,剩下谢春深四人和于有闻处在一室。这其中,就属孔继维胆子小些,他余光时不时总想往浴桶里飘,甚至已闻到尸体排泄后的腥膻。
实在是憋不住了,走到萧瑜身边私话:“这......要往宫中报信吗?”
“你现在就去。”
“什....什么?”
萧瑜摘下那块廷尉令:“我让你现在就入宫报外侍省,让朝廷来收于先生的尸送去剖尸验毒。”
血红的穗子在谢春深眼下晃,将他的眼眸染红。
孔继维顶着这两股压力,双腿一软,差些当场跪下——跟着这位祖宗,什么都要往最折腾最打了闹,整个司尉府又有的忙了!
*
紫菁庄园贵就贵在它曲折散漫,一步一景,漫步其中有不少闲情逸致,这场地随之也就做的密集而四散。石浮离了那屋后,一时竟择不出一处能将所有人聚集起来的地方。
抬袖擦汗,“你说,怎么办吧......”
石璞早已想到了,微微一笑:“兄长忘记了,上月你说观舞用的台子还得再建一个,建在西角专给客人在傍晚时观舞用,我已经烧了几千块琉璃砖去搭了,布置将将才到一半,台前的野草尚未割尽,也就没有任何其他装饰,正是庄园,此时最为空阔的地方。”
石浮略松口气,“可那处不避风,还脏乱.......”
“兄长只需给我一盏茶时辰。”
石浮郑重瞧他,拍拍他的脸:“你真是长大了。我来应付他们,你快去,两头都是官儿,我们谁也不要得罪。”
他一行礼,快步往外去,一时间调动了剩余的所有家奴,两百多家奴仆并仆人家眷,所有人都去搬案放凳,盖棚拔草,竟在一盏茶功夫内提前完成了空地的布置,又命他们从来的地方将客人一个个请过来。
这其中自然少了一人。
因是石璞亲手驮得她走,堂屋又多,跟旁人交代不清楚在哪一间,他摘了帽冠提在手上,一手提袖拽裳自己跑了起来,直冲冲去寻木漪,油紫清晖的修长身形一路过了玉树雕窗、鸡冠花丛,曲水亭帷,假山云雾,身上光滑的绸料翻出斗大的花来,跑得稳中不乱,风采胜人。
到了那扇堂门前,气息微乱。
还是手下留情,将帽冠捧在身前,抬手轻轻悄悄地敲了三下她的门,深深吸了口气,声虽稳却不算压迫,只似调侃道:“有两个大人物来了,需得姑娘您,出面一会。”
“......”
他又敲了三下。
还是无人应答。
恐她逃脱,面色沉了下来,唤人道:“将门破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