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府深处，守卫森严的密室。

烛火摇曳，将三人身影投在冰冷墙壁上，空气凝重得几乎凝滞。

李守正瘫坐在太师椅里，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二十岁，脸上满是绝望。

他看着桌上那叠自己画押的供状，又望向面前的易子川和夏简兮，嘴唇哆嗦，最终化作一声带着哭腔的长叹。

“我认，我都认了！”他声音嘶哑，充满了悔恨，“勾结江南织造，压价盘剥蚕农，构陷、逼死不肯同流合污的周大人、吴大人，做假账，贪墨朝廷拨款和税银所得钱财，七成以上都孝敬了叶上林叶大人，再由叶大人打点，打点京中的关系，尤其是……尤其是后宫的那位……”

提及“后宫”，李守正声音压得极低，甚至不敢抬头。

易子川面色冷峻，负手而立，静默如同深渊。

夏简兮此刻眼神锐利如鹰隼，紧紧锁住李守正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。

“还有呢？”夏简兮声音清冷，打破沉默，“宋秦林查到的，可远不止这些！”

李守正抬眼看向面前的夏简兮，低声说道：“夏小杰，我已经将我所知道的事情，都告诉你们了，你们还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呢？”

夏简兮看着李守正那副模样，心中便升腾起一股怒意：“都告诉我们了？那那些消失的流民、乞丐、官奴，都去了哪里？还有那座吃人不吐骨头的‘黑厂’，究竟在什么地方？”

李守正身体猛地一颤，眼神慌乱躲闪：“黑，黑厂？下官，下官不知您在说什么！下官只负责账目和地方打点，那些隐秘之事，叶大人从不让我等多问……”

“不知？”夏简兮向前逼近一步，烛光在她英气而冷冽的脸上跳跃，带着无形的压迫，“李大人，事到如今，装傻还有意义吗？”

李守正眸光闪躲，不敢直视夏简兮：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！”

“不知道？”夏简兮被气笑，“若是不知道，那宋秦林又为何死的这般冤屈，若非他摸到了黑厂，你们又怎么会为了区区赈灾心银，杀了他灭口？宋秦林究竟为何遭此大祸！你会不知情？”

李守正额头冷汗涔涔，双手死死绞在一起：“夏小姐！我，我真的只隐约知道有这么个地方，具体在哪儿，是做什么的，看守如何，一概不知啊！叶大人对此讳莫如深，每次提及都厉声警告，我，我岂敢探听？”

夏简兮眼神一寒，语气陡然降至冰点：“李大人，你想清楚了再回答。你方才也见了夫人和令嫒，她们此刻安然无恙，但这‘无恙’，全系于你一人之口。”

她微微俯身，声音压得更低，却字字如冰锥，刺入李守正最脆弱的神经：“你老实交代，我或可保她们日后隐姓埋名，得一份安稳。你若再有半句虚言，李大人，叶上林的手段你是知道的，而我们要从你家人身上问出点什么，或者让她们‘意外’消失，只会更简单，她们是你的软肋，于我们，却不过是无足轻重的棋子。”

李守正猛地抬头，脸上血色尽褪，眼中尽是极致恐惧：“你们不是答应我，会留他们性命吗，你们已经答应我了！”

“答应你的，是摄政王，可不是我！”夏简兮眸光渐冷，“我又不是什么君子，若是你一直什么都不说，我也不介意，那你妻女开刀！”

李守正立刻慌了神：“不！不要！求求您！夏小姐！祸不及妻儿！她们什么都不懂！求您高抬贵手！”

“那就要看李大人的诚意了。”夏简兮直起身，面无表情，“黑厂，到底在何处？”

李守正像是被彻底抽空了力气，瘫软下去，浑浊的泪水滚落。

对家人安危的恐惧终于压倒了对叶上林的畏怯。

他喘着粗气，声音破碎不堪：“我，我是真的不知黑厂的具体位置，叶上林极其狡诈，运送物资和和‘那些人’，皆由其心腹亲卫负责，路线次次不同，且都在深夜，蒙眼而行……”

易子川与夏简兮交换了一个眼神，眉头紧锁。

李守正仿佛抓住救命稻草，急急道：“但是，但是有一事我确定！黑厂里那些做苦役的奴隶，流民、乞丐，还有获罪之人……绝非来自明路！”

“来自何处？”易子川沉声追问。

“鬼市！”李守正脱口而出，仿佛提及这个名字都需莫大勇气，“是杭州城外的地下鬼市！每隔一段时日，黑厂的人便会去鬼市‘提货’！那里无法无天，买卖人口乃是常事，消失几人根本无人追问！这，这是我能知道的，唯一与黑厂相关的线索了！”

鬼市！

又是鬼市

易子川和夏简兮心中同时一沉。

“鬼市何处？与谁接头？有何暗号？”夏简兮步步紧逼。

李守正绝望摇头：“这些我是真的不知道了，每次都是叶上林的绝对心腹去办，旁人无从插手，我只偶然听叶上林醉后提过一句，说‘鬼市的老鬼们，手脚利落，要价也黑’，别的，我真的不知道了！”

他说完，彻底瘫软，只剩粗重喘息。

易子川目光深邃地审视他片刻，对夏简兮微微颔首。

夏简兮会意，最后冷瞥李守正一眼：“记住你的话，你妻女性命能否保全，端看你这条线索的价值。”

言罢，她与易子川转身离去，留下李守正在无尽的恐惧中瑟瑟发抖。

一走出厢房，夏简兮便停住了脚步。

“鬼市……”夏简兮抬头看着天空，“再过力气，就是十五，看来这鬼市，还得再去一趟！”

易子川想起上一次差点折在鬼市的事情，脸色变得也不大好：“那个地方，只怕没那么容易混进去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