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9月14日——周锐死亡案案发当晚
周锐被裹挟进人群中,像是被后面的人推着往前走。几年没回来而已,在机场出站口,他生出一种国内人口基数暴涨的感觉——他明白,这当然是错觉,不然去年zhengfu也不会宣布开放二胎政策。
走出出站口的玻璃门时,他一眼就看到两个显然经过精心打扮的女孩举着一块横版,上面写着“欢迎周锐老师”。
一旁,站着余岚现在的出版人张总,显然,张总正在搜寻他的身影。周锐紧走两步,跟上一个背后背着巨大行李囊的老外,侧身到老外身旁,行李囊完全遮挡住了他清瘦的身影。
周锐成功从张总身边闪过。
在回复邮件中,他已经清楚地向张总说明,不用接机,没想到此人还是来了。在他的出版生意不错的那几年,张总还在一个国企出版社做责任编辑,他那时候只是在一些论坛活动上见过此人几面。张总热衷于换名片,和陌生人交流,但凡当时有热度的作者,总不忘合影留念,事后相约吃饭。
也许,在那家出版社的时候,张总就已经萌发创业的想法了。
他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,拉开车门坐到后座,张总的电话这时打了过来。“周先生,您下飞机了吗?我在机场怎么没看到您啊?”接着张总又问周锐坐的航班号是否无误。他只好撒谎:“我没看到您啊。我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,你们要是还在机场,就快点离开吧。放心,明天的发布会我会准时到那里的。”他感觉到张总还有话要说,便立刻挂断了电话。
路上,他感觉疲倦,无心留恋窗外的风景。倒在后座上,昏昏睡去。感觉没有多久,司机告诉他目的地到了。他抽出车后座旁的一张纸巾,擦了擦眼睛和嘴角,下车,司机从后备箱为他取下行李箱,他尚在困意中,机械地说一声再见。
刚才在车上睡觉时,他隐约觉得梦见了余岚,但梦中余岚的形象还是十几年前的样子,现在,她变动了很大吧。他相信网上肯定有她的很多照片、视频等采访内容,但在赫尔辛基时,他有意避免在网上搜索关于余岚的任何消息。过去的不搜索,仿佛是蓄谋已久为此时的重聚构建起一种新鲜感。
回到家,简单洗了个澡,倒在沙发上,他却没了困意。
要不要见余岚一面?如果直接到了新书发布会上见面,他也不会觉得不自在。但他担心这样会导致余岚现场发挥不好。手机里还存着她的号码,他发消息,删删改改,琢磨着措辞的语气,最终写了一条不足百字的短信:“余岚,应张总之约,我回国了。你的新书《戏弄》我已经将电子版读完,并做了一些笔记。方便的话,你现在能否来我家,针对明天发布会的对谈提纲讨论一下。”
他完全没有把握,余岚会不会给她回消息。他走进厨房,打开冰箱,里面摆满了他喜欢的水果,是昨天物业公司的人过来保洁时,他托工作人员买的。他对着水龙头,冲刷了一下多年未使用的水果刀具,忽然听到门口处传来动静。
他关掉水龙头,那敲门的声音又消失了。“有人吗?”他冲着门口喊了一声,不可能是余岚,信息才刚刚发出去,余岚怎么可能马上就到了呢?随后,他又忍不住侥幸想道,张总肯定已经告诉余岚,他今天回来。会不会她本来就想过来看看?他放下水果刀,走出厨房,拐到客厅之际,被什么东西猛然一击晕倒在地上……
醒来的时候,他坐在椅子上,手脚被捆缚起来,嘴上被胶带粘了好几层,他能感觉到上嘴唇被挤压到了一起。他努力挣扎,椅子脚没站稳,他拖着椅子整个侧斜着,摔到了地上。一双穿着黑色皮鞋的脚出现在他的斜后方,他极力抬头看过去,面前的人他不认识,嘴里咕哝着,示意把胶带从他的嘴上撕下来。
归国第一天就遭遇入室行窃,这他可完全没想到。
他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,他看起来温文有礼,根本不像是人们常规想象中的犯罪分子。周锐心想,还是不要往这个方面想好了,万一是个变态的白领,害命却不谋财,岂不是更糟糕。
“给你揭开,但不能大声嚷嚷,能做到吗?”男人蹲下来,问道。
周锐奋力点点头。男人并未用力撕扯嘴上的胶带,而是像主刀的手术医生那样,颇为耐心地一点点撕开来。男人从他的嘴巴上撕开胶带时,周锐在心理酝酿着要和这个行窃犯说些什么。“你想要什么,都可以随便拿。只要你不伤害我,卡里的钱我能马上转给你。我保证不会在你走后报警,规矩我懂。”无数句求饶的话齐齐涌现在他的脑海。然而,那个男人却拉过一把椅子,坐下去,率先开口了:“还记得我吗,周锐?”
男人叫出了他的名字。可他对这个男人却没有一点印象。
“不认识我?”他说,“我们见过面的,而且,我们有共同的朋友。”
“对不起。我对你没什么印象。你说如果我们有共同的朋友,你却这么对我,也太说不过去了。”
男人无奈地笑了笑,说:“我说一个地方,你马上就能回忆起来,清远。”
本小章还未完~.~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这个人到底是谁?那些人明明死的死,消失的消失。他不是秦源,虽然年龄相仿;他不是安腾,尽管过去了十几年,他内心依然记得那个一直死死咬住他、从不肯放下怀疑的派出所民警;至于杨羽庆,就更不可能了……如果他不是这几个人,又能是谁呢?
“你肯定还记得,在那里,你住过一段时间,结识了几个朋友,当然最重要的是,你挖掘出了日后助力你事业的作家余岚。这次回来,你不就是为了她的新书吗?”
“你是余岚的朋友?”他顾不上思虑,把内心的想法脱口而出。他到底是谁,还有他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?他一定是从别处打听到了,事先早做了准备。
“我不认识余岚,我们共同的朋友其实是杨羽钟,你不会不记得吧?”
“你不是清远人,听你的口音,也不是北方人。我记起来了,你是刘君,十几年前我在清远的时候,你的确也到过那里,我们有过一面之缘。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?”
“还轮不到你向我提问。我今天来找你,就想弄清楚一件事,我需要你把这件事情完完整整地告诉我。你听好,我的问题是:当年杨羽钟为什么会被警察带走问话?”
“……我也是在他死后才听人说起的,听说警方觉得他好像是一个案子的嫌疑人。那个案子的死者一开始被定性成zisha,但不知道后来为什么,警方又觉得这个人可能不是zisha的。我就知道这么多了。”
“好一句我就知道这么多了。你这几句话,如果放在几年前,说不定能轻易骗住我。可你知道这些年我为了羽钟的案子,耗费了多少精力吗?羽钟被抓是因为一封信,这封信是写给余岚的前夫秦源的。秦源收到那信后,交给了警察,警察马上就去学校带走了羽钟。我问你,那封信是不是你写的?”
“你也说了,杨羽钟是我们共同的朋友,我为什么要害他?”他极力装出一副刚刚被人诬陷了清白的样子,他必须相信自己说出的“谎言”,才有可能让刘君感到信服——如果还有这个可能的话,“再说了,羽钟死的时候,我当时也被关在了清远的派出所,我怎么可能给秦源写什么信?”
真是乱了手脚。他马上意识到自己不该提起这件事。
刘君站起来,突然把脚踩在他的脖子上,说:“那你又是因为什么被关进派出所的?你要是忘了,我可以帮你好好回忆一番,你是因为被人怀疑是杀死陈自力的凶手,所以才被安腾抓了进去;而羽钟被抓的原因和你一样,也是被怀疑是杀害陈自力的凶手。那封信是不是你写的,然后交给了秦源?”
“我刚才说过了,羽钟被抓的时候,我当时被关了进去,我怎么可能去写一封信,然后还能把信交给秦源,还有我当时根本就不认识秦源。”他竭力从喉咙中挤出最后一丝声音。
“你是不可能去写一封信,但是有人能,那个帮你做这件事的人是余岚,对吗?”
他摇头,还没来得及辩解,刘君就一脚踢在了他的肚子上。他本能地要用手捂住肚子,立刻意识到双手还被牢牢地绑在后面。一下,两下,三下,八下,九下,十下……带着复仇之火的愤怒踢踹,一脚比一脚狠辣,一脚比一脚急促。歇斯底里。
他清楚地记得,十一年前,在那间小小的审讯室,他也曾被安腾这样暴打。但那时他想到了办法,救了自己。而这次,他想不到脱困的方法,更没有救兵到场。他总感觉下一刻他就要晕死过去了,晕死过去并不可怕,可怕的是,他不会再醒来,他的尸体会成为法医解剖台上的一个案例,供警方调查研究。就在他意识渐入模糊之际,手机铃声响了起来,是短信的声音——是余岚的回复?!刘君注意到了声音,走到沙发前,拿起周锐的手机,让周锐指纹解锁。
刘君笑了起来,笑容中充斥着狂妄和得意。
他问刘君上面写了什么。刘君不回答他的问题,却说:“你给余岚发了消息,好啊,这下好了。”他看到刘君在他的手机上敲下几个字。信息发了出去。看来余岚不可避免要过来了。
“你不想告诉我,没关系,看来我还有机会,让另一个事件参与者和你当面对峙。”
“你不该这样做,你忘了你来的目的了,刘君。你不是要sharen灭口,你是要弄清楚真相。现在我明白了,你怀疑是我和余岚合谋害死了羽钟。我可以告诉你,他被抓的确与我有关系,但那个合谋的人不是余岚。等会儿余岚来的时候,我有办法向你证明她根本不清楚这件事。”
“余岚都要来了,你觉得你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