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朗揽着赵学义胳膊的手更用力了，几乎是在半推半拽：“走！赵工！别愣着了！带我去你的实验室！现在！立刻！马上！让我看看你的宝贝！你需要什么？设备？经费？人手？尽管开口！只要你的研究方向是对的，要星星我不给你摘月亮！”

他的急切和慷慨，彻底冲垮了赵学义最后的警惕和犹豫。

这个几乎被全厂遗忘、被视为“疯子”和“书呆子”的技术员，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研究被人如此重视，而且是如此迫切地重视！

他手中的板砖，“哐当”一声，终于掉落在了地上。

他推了推厚厚的眼镜，声音依然有些颤抖，但却多了一丝坚定和……希望：“实……实验室在……在废料库后面……很破……我带你去……”

一行人，以近乎拉扯的姿态，穿过厂区坑洼不平、积着雨水的小路。

明朗几乎是半推半架着赵学义走在最前面，后面跟着心有余悸又满心好奇的季方语、高艺文和钱胖子，再后面是以王长林为首的一群厂里干部和工人代表。

这支奇怪的队伍引得沿途偶尔遇到的工人们纷纷侧目，交头接耳，不明白这刚开完大会，明总怎么又和那个“赵疯子”搅和到一起了，还往厂区最偏僻破败的角落去。

目的地是厂区最深处，紧挨着斑驳围墙的一排低矮破旧的砖瓦平房。

这里原本是堆放废料和废弃设备的地方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、尘土和某种化学药品混合的怪异气味。

平房门口杂草丛生，窗户大多破损，用木板或塑料布勉强堵着，显得无比荒凉。

“就……就是这里了。”赵学义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铁皮门前停下，声音有些窘迫。

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锈蚀的钥匙，费力地捅了半天，才“嘎吱”一声把门推开。

一股更浓烈的化学试剂气味扑面而来，还夹杂着尘土的气息。

明朗第一个迈步进去，身后的众人也好奇地挤在门口，探着头往里看。

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
这与其说是一个实验室，不如说是一个废弃的杂物间改造的简陋作坊。

空间不大，大约三四十个平方，光线昏暗，只有一盏悬挂的白炽灯发出昏黄的光。

墙壁被熏得有些发黑，墙皮大面积脱落。

靠墙放着几个破旧的木架子和铁柜，上面杂乱地堆放着各种玻璃器皿、化学试剂瓶、笔记本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金属零件。

房间中央，是一张巨大的、用厚实水泥板搭成的实验台，上面更是狼藉一片：几个小型电炉、一台老旧的温度控制器、几个塑料桶里装着不明液体、各种钳子、镊子、砂纸、测量工具散乱摆放。

最显眼的，是台子上一台看起来像是自制的、有着不锈钢加热槽和导轨的小型设备，旁边还有一个装着透明液体的大玻璃缸，应该就是离子交换熔盐槽。

地上散乱地拉着电线，几个插线板就那么随意地丢在潮湿的地面上，看得人胆战心惊。

墙角甚至还支着一张行军床，上面堆着破旧的被褥，旁边放着一个小电炉和一口铝锅，显然，赵学义经常吃住在这里。

整个环境，只能用“艰苦”、“危险”和“混乱”来形容。与人们想象中的科研实验室相去甚远。

工人们脸上露出难以置信和些许轻视的表情，有人小声嘀咕：“这……这就是实验室？比我家厨房还乱……”

“赵疯子就整天鼓捣这些？能弄出啥来？”

王长林脸上也有些挂不住，尴尬地搓着手对明朗解释：“明总……厂里条件有限……拨给技术科的经费也……也早就停了……学义他……他就自己瞎弄……”

“这就说明了你们厂的领导层基本都是猪”明朗打着哈哈说：“当然了，你要稍微好一点点……！”

然而，明朗的目光扫过这杂乱的一切，却没有丝毫的轻视和失望。

他的眼神锐利如鹰，迅速捕捉到了几个关键点：那台自制的小型钢化炉虽然粗糙，但结构似乎颇有想法；

实验台上放着几片处理过的玻璃样品，在昏黄灯光下隐约泛着不同于普通玻璃的光泽；

墙上贴着的几张图表，虽然字迹潦草，但记录的数据曲线却显示着某种规律的探索；

那些打开的笔记本上，密密麻麻写满了公式、参数和实验记录……

这里虽然破败，但却弥漫着一种真正埋头苦干、进行原始创新的气息。

这与外面那些官僚主义、人浮于事的办公楼形成了鲜明对比。

“很好！很有科研的样子！”明朗不仅没有嫌弃，反而大声赞叹了一句，仿佛看到的不是破烂，而是宝藏。

他走到实验台前，小心翼翼地拿起一片比巴掌略大的玻璃样品。

这片玻璃边缘还有些不规则，表面似乎也并非完美无瑕，但手感沉甸，透光性似乎不错。

“赵工，快！给我讲讲！这就是你做的钢化玻璃？化学钢化的？”明朗急切地转向赵学义，眼神灼灼。

被明朗的态度所感染，赵学义也渐渐忘记了紧张和窘迫。

一谈到他的专业领域，他仿佛变了一个人，腰板都挺直了些，厚厚的镜片后面闪烁着专注的光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