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哲南注视着街对面的一个摩托车维修摊。

那个正在修车的男人年近花甲，头发几乎全白了，和他那张黑黑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，皱纹沟壑纵横，佝偻的身子套在洗得发白的工装里，上面还沾满了油污，他嘴上叼着烟，一条腿伸着，脚踩在地上，另一条腿跨在一辆旧摩托上，旁边横七竖八地停了四五辆摩托，地上散落着各种维修工具。

男人不时地腾出手擦汗，没有注意到旁的。

许哲南也只是看着，像是在看一个很久之前就认识却不怎么见面的老相识。

“修好了，您试试。”

男人拿下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擦手，然后又随意地一甩，搭回了肩上。

等候的顾客似乎有些不耐烦，脸色很不好看。

男人陪着笑，殷勤地拿出烟给那位顾客点上，顾客吐出几个眼圈，眯着眼看了看男人，往地上掸了掸烟灰，骑着摩托走了。

男人随手扯了一张旧报纸垫在地上，席地而坐，捧出个塑料饭盒，刚要吃饭，又过来了三个人，把男人围了起来。

为首的是个戴着大金链子，满脸横肉的中年人，他弯下腰和地上的男人说了几句什么话，身后的另外两个人立刻上前，一个按住男人，另外一个强行从男人身上掏出手机来，顺便还踢了一脚，男人趴在地上，想夺回被抢的手机，却被人一拳打在了腹部，他艰难地撑起身子抓住大金链的裤腿，哀求着什么。

许哲南有种错觉，他认错人了，那个跪地求饶的，和那个刻在脑子里如噩梦般存在的男人，压根就是两个人。

拳头握了握紧，松开，拨110。

“岳阳路二段摩托车维修摊，有人打架”

不知道走了多久，也不知道走去了哪里，反正不是回家的路。

许哲南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宠物店，想不起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。

穿着义工t恤的年轻女孩从店里出来，热情地招呼着一对想要领养狗狗的小情侣进店，无意间看到许哲南，竟有些吃惊，还是微笑着向他点头示意。

“许警官，好久不见了啊。”

“嗯，有两年了吧……”

许哲南走上前去，似乎有点不好意思，“我不是想来打扰你。”

女孩清浅地笑，“时间过得真快啊，都两年了……许警官，萧雅不在了，你硬是两年没过来，我还一直惦记着建设呢。”

“它很好……”许哲南简短地回答道，“能吃能跑能拆家，也抗揍。”

女孩又笑了笑，带着许哲南进店坐下，给他倒上一杯水。

许哲南环顾四周，这里仿佛没什么变化，又仿佛变了很多，物是人非，最令人惆怅。

门口挂着的欢迎铃叮咚响了一声，有顾客上门了，女孩站起来招呼：“您好，欢迎光临，请问有什么需要？”

来人很匆忙，“猫粮，有冻干的，十斤，麻烦快一点！”

这个声音，怎么有点耳熟？

许哲南起身回头看去，果然是宋言奚，她正调出手机上的付款码递给女孩，一转头看到许哲南，不由得愣住了。

这都能遇见？宋言奚想，她今天是撞什么大运，下班路上，随便在街边找了家宠物店买猫粮都能遇到许哲南，上次被他无情揭穿假面具之后，到现在都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，算来也为这个磨蹭了有七八天了。

老天这是逼她面对啊。

宋言奚很不自在地冲许哲南笑了笑，撩起头发别到耳后。

“许警官，你来买狗粮吗？”

话一出口，宋言奚立刻觉得这句话实在不是一句很好的，能打破尴尬气氛的开场白。

许哲南没理她，而是对女孩说：“那你忙，我先走了。”说完，转身走出了宠物店。

宋言奚提着猫粮追出来，“哎，你等等我呀……”

许哲南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前走，宋言奚也只得加快脚步跟上他。

十斤猫粮实在太重了，没跑几步就累得她气喘吁吁，看着前面毫无怜香惜玉之情的男人，顿时怒从心起，把猫粮往地上一放，冲着那个背影大声道：“许哲南，你给我站住！”

这一吼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，最坏的结果还能怎么坏呢，左不过还是保持他不理睬她的现状，吼一吼也算出口恶气。

没想到，许哲南竟然停了下来，回身看向宋言奚，“你的车在那边，跟着我干嘛？”

宋言奚又是委屈又是生气，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，说不出话来。

许哲南无奈，语气软了下来，“对不起，我今天心情不好，不是针对你。”

宋言奚一腔怒火顿时烟消云散，小跑着到了许哲面前，关切地问道：“怎么心情不好了？和我说说呀！”

许哲南摇摇头，“没什么，别管我了，回去吧。”

宋言奚抓住他，“我就要管！”

这话让许哲南冷笑出声，“你凭什么管我的事？你又准备怎么管？”

宋言奚向来不擅长做解语花这种走心的麻烦活儿，就这样被许哲南这一连两个灵魂拷问给镇住了。

见许哲南继续向前走，宋言奚心里发慌，急中生智地想起给王楚楚出的终极必杀大招，原本是认为并不适用于许哲南这种一眼就能透过现象看本质的人，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，如果她真的伤着哪里了，还就不信许哲南能把她一个人扔这儿不管，毕竟，他是有责任感的警察蜀黍嘛。

想到这，宋言奚果断决定死马当活马医，先不想那么多，留住许哲南才是第一要务。

“哎哟——”

宋言奚一声惨叫，身子一晃，坐在了地上，许哲南听到叫声果然停下来回过了头，“怎么了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