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陌逢君又别离,行云别鹤本无期,乍见翻疑梦。
楚常欢不可思议地看向黑衣人,没了面巾遮挡,那张面容清晰入目。
——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夫君,顾明鹤!
楚常欢痴痴地望着他,眼眶里猝然溢出两行泪。
原来明鹤还活着,他的夫君并未死去。
仿佛连日来的煎熬与苦守,皆在此刻得偿所愿。
楚常欢正欲扑进他怀里,猛然想到腹中怀有梁誉的孩子,背叛之芽滋生猛长,教他愧疚痛苦,未及欢喜,便颤颤巍巍遮住了微隆的小腹。
顾明鹤只有久别重逢的欢喜,并没发现楚常欢有何异样,立即解开封嘴的布条,低头去吻他的面颊,将那些咸涩的眼泪悉数吃净:“欢欢别哭,我来接你了。”
方才带走楚常欢时,他仅穿了一身单薄的寝衣,饶是夏夜,也难免清凉。
顾明鹤脱下夜行衣披在楚常欢身上,并把他揽入怀中,温声道:“顾府被查抄后,听闻你也入狱,并被赵弘下旨赐死。我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,没想到梁誉救了你,让我们夫妻得以重聚。”
楚常欢闻言,心头一凉,身子止不住地打颤。
如此说来……明鹤已经知道他和梁誉的事了?
正骇异时,顾明鹤问道:“听说他娶你做王妃了,可有欺负你?”
楚常欢张了张嘴,欲言又止。
他不想引起顾明鹤的猜疑,便摇了摇头,罕见地对夫君撒了谎:“没有……”
顾明鹤眼角噙笑,低头在他额间又落了一个吻:“我在驻军府外盘旋了两三日,总算寻得机会救你出来,你与他并未歇在一处,足见你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我的事。欢欢,你真乖。”
楚常欢浑身僵住,心跳也似骤停,好半晌都喘不过气。
明明傍晚他和梁誉才做了一回,身上还有梁誉留下的痕迹……
思及此,楚常欢便莫名惧怕,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。
顾明鹤终是意识到了不对之处——自坐上马车后他便一言不发,虽然从前也爱哭,却不似今晚这般频繁。
最关键的,楚常欢对他没有半分重逢的喜悦。
“欢欢,”顾明鹤捧住楚常欢的脸,疑惑道,“为何不说话?莫非不想见到我?”
楚常欢连连摇头,主动去吻他的唇,眼泪益发汹涌:“一别半载,我每晚都梦见你,怎会不想见你呢?”
顾明鹤暗松口气:“是我的错,不该丢下你在京中受苦。你我夫妻从此厮守,再不分离了。”
与疼爱自己的夫君长相厮守,何尝不是人间乐事?偏偏楚常欢腹中怀了别人的孩子……
倘若让明鹤发现这个孩子,该如何解释?
他会……生气吗?
越是深思,便越是痛苦。
忽然,楚常欢似又想起了什么,问道:“明鹤,驻军府走水,是否与你有关?”
顾明鹤道:“驻军府内全是梁誉的精兵把守,若不这么做,我如何救你出来?”微顿几息,又道,“你在担心他?”
楚常欢道:“我……我没有。”
“他当年那般负你,焉能忘怀?”顾明鹤沉声道,“别忘了,我才是你夫君,他的王妃是那个叫姜芜的哑女,而不是你。”
楚常欢点点头,道:“嗯,我没忘。”
乞巧之日,城中灯明火彩,喧嚷热闹,马车辘辘驶出城外,乘着夜色向东而行。
楚常欢掀开幄幔,凝望着渐行渐远的兰州城,目光不觉变得呆滞。
良久,他放下幄幔,对顾明鹤道:“你要带我去哪里?”
顾明鹤道:“出关,前往北狄。”
“北狄?!”楚常欢不由震愕,“为什么要去北狄?”
顾明鹤道:“平夏城一战,有人与夏军暗通款曲,在红谷关设伏,里应外合使我兵败,欲置我于死地。彼时我已身负重伤,是成永舍命将我救出,并伪造出我已战死的假象。”
楚常欢一怔,问道:“何人所为?难不成是杜怀仁一党?”
“尚不能断定。”顾明鹤眸光晦暗,“如今人人都认定我已叛国,所以汴京是回不去了,只能前往北狄。”
楚常欢犹豫道:“可是……”
九黎族巫祝尚未到来,他腹中的孩子也没能打掉,若是去了北狄,又该如何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