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来风沙频繁,楚锦然旧疾难愈,甚少离家,私塾之事几乎已经移交至楚常欢手里了。
会州战事吃紧,朝廷去岁新征的兵卒有半数都调来河西了,除作战之外,梁誉还得操练这群毫无作战经验的新兵。
最初那几日,楚常欢每天都能收到前线的来信,详略得当地陈述了两军交战的事宜。
信笺虽未署名,但他认得出,那是梁誉的字迹。
但从昨日起,楚常欢就再没收到会州的来信,战况如何,不得而知。
午间授完课业回到家中,楚常欢吃了一杯热茶解渴,旋即坐在厅中兀自发呆。
直到听见院门被人推开,适才猛然回神,立时起身奔出门外,对来人道:“你去哪了?”
姜芜道:“奴婢去米行买了两斤胚芽米和胚芽油,用来给世子做些辅食。”
楚常欢的目光挪至她手里,果真只有胚芽米和胚芽油,并无旁的什么东西。
姜芜见他神情失落,不禁问道,“王妃可是有什么想吃的?您且吩咐,奴婢这就买来。”
“我没什么想吃的。”楚常欢应了姜芜,转身折回暖厅。
顾明鹤立于廊下,将他的神态尽收眼底,于是行至厅中,掩了门,紧步来到他身后。
不知从何时起,楚常欢的反应又变得迟钝木讷起来,全然没意识到有人靠近。
顾明鹤碰了碰他的发梢,迟疑几息后又收回了手,温声开口:“欢欢。”
突如其来的声音令楚常欢骇了一跳,他惊魂未定地转过身,看清是顾明鹤后,苍白的面容方渐渐恢复血色:“你何时进来的?”
“方才与你一起。”顾明鹤皱眉,“——你没发现?”
楚常欢摇了摇头,不过转瞬,目光又变得呆愣。
倘若是同心草催发的欲念令他失魂落魄,那就无法正常授课了,可他这两日都去了私塾,瞧着并无任何不妥,所以这副呆愣模样,约莫是藏有心事。
——或者说,是在担心某个人。
此番大夏宫变,李元褚在其娘舅野利良祺的势力帮助下成功坐上王座,如今野利良祺再度挥师南下,大有攻破河西、为大夏开疆拓土的野心。
野利良祺手段狠毒、城府极深,平夏城那一战,顾明鹤便是败于他之手,纵然邺军里无人与他暗通款曲、提前在红谷关设伏,顾明鹤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与他对阵。
放眼整个大邺,恐怕只有当年的萧老侯爷以及顺平王云时卿能与之一战。
楚常欢对朝廷的事知之甚少,对战场更是一窍不通,可他心里记挂着梁誉,担忧梁誉的生死。
一如当年那般。
顾明鹤妒意泛滥,面上却浮着浅笑:“你在等他的信?”
楚常欢眨了眨眼,否认道:“没有。”
顾明鹤还想问些什么,可一想到楚常欢此前说过的那些绝情话语,只能将到嘴的疑惑咽回腹中,转而道:“我今日煲了一锅老鸭汤,味道尚可,你去请爹过来吃饭。”
楚常欢不免诧异:“你煲的?”
两人相识数年,他竟不知道顾明鹤还有这样的手艺。
顾明鹤含笑道:“学了好几日才勉强煲出一锅像样的汤,赏我个面子罢。”
楚常欢的确有些饿了,便没推辞,请来楚锦然一道用午膳。
老鸭汤原是武皇时期的一道宫廷美食,后来流传至民间,倒也变得稀松平常了。
顾明鹤晨间从市集买来一只散养了三年以上的老鸭,将它与时鲜的萝卜文火慢炖两个时辰,方得这么一小锅汤汁浓白、鸭脂黄亮的老鸭汤。
因着味道可口、汤鲜而无腥,楚锦然接连吃了两碗浓汤,饭毕,便径自回房,去陪孙儿玩耍了。
楚常欢夹了一块炖得软烂的萝卜,拌着米饭一同食用,顾明鹤往他碗里添一块骨酥肉烂的鸭腿肉,微笑道:“从前你就爱吃云生结海楼的老鸭汤和芙蓉并蒂羹,待天气暖和,新藕出了芽,我再来研究芙蓉并蒂羹的做法。”
楚常欢道:“我现在已经不喜欢芙蓉并蒂羹了。”
顾明鹤顿了顿,复又道:“你想吃什么,尽管告诉我,我学着去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