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滴——”
“滴——”
更漏滴溅,其声泠然,如利刃敲击胸腔,扣震心脉。
大夫正坐于拔步床前,隔着帐幔替王妃把脉。梁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,问道:“大夫,王妃的身子如何了?”
大夫收回搭脉的手,肃然道:“王妃动了胎气,已有好几个时辰了,怕是要……滑胎了。”
梁誉神色骤变:“你说什么?”
大夫拱手道:“草民不敢欺瞒,滑脉息弱,俨然是落胎之兆!王妃腹中的胎儿尚不足三个月,即便……即便吃安胎药也无济于事。”
蓦地,梁誉回忆起来,下半夜时楚常欢就已转醒,辗转腾挪,不得安眠,想来那时便开始难受了。
梁誉万分懊恼,恨自己未能及时发现他的异样,更恨自己纵了欲,害了他和孩子。于是道:“恳请大夫务必保王妃和孩子无虞。”
大夫一怔,道:“这……”
梁誉冷声道:“倘若二者有任何闪失,本王就拿你问罪。”
大夫吓得面无血色,当即说道:“王爷,熏艾或许可行,只是这孩子实在太小,若此时熏艾保胎,恐怕……”
“没有恐怕!”梁誉厉声打断了他的话。
这孩子因巫药而生,且楚常欢是个男身,不比妇人有分娩之道,此时若落了胎,无疑是胎死腹中而不得出,恐会要了他的性命。
即便这孩子真的保不住,至少也要撑到九黎巫祝到来方可。
大夫并不知帐中的王妃是个男人,见王爷如此看中这个孩子,只得备来艾条,又写下一剂保胎药让人煎煮了喂与王妃服下。
熏了艾,楚常欢仍昏迷不醒,他腹部的寒气愈来愈重,无论如何都驱不散,捂不热。
后来梁誉又给他渡了半碗保胎药,始终未见起色,便唤来李幼之,问他可有法子。
李幼之摸了摸楚常欢的手腕,又想去摸他的肚子,被梁誉沉着脸制止了。
李幼之道:“下官需查验王妃的腹部是否有积寒,紧要时刻,只能冒犯了。”
闻及此言,梁誉便不再相阻。李幼之隔着一层衣料贴上楚常欢的腹部,一股阴寒之气浸入掌心,他道:“同心草性阴,积寒于腹,可育子。艾草虽能温经止血,但它驱寒,对王妃反而不利。”
梁誉道:“可他动了胎气,不用此法,如何保胎?”
李幼之默了默,道:“听天命,尽人事。”
此举无疑是放任不管,梁誉愠恼,咬牙道:“出去!”
他在床前守了一整日,被悔愧折磨着,眼眶渐渐湿润。
夜渐深,梁誉握住楚常欢的手,卑微央求:“常欢,睁开眼看看我,好不好?”
一滴泪倏然滴落,溅在楚常欢的手背,楚常欢若有所觉,眉心微蹙。
梁誉心下一喜,忙又唤道:“常欢,常欢。”
楚常欢张了张嘴,呢喃着什么,梁誉听不清,便伏身附耳,一声“明鹤”清晰地漾在耳畔,教他顿时沉了心。
一夜之后,楚常欢始终不醒,大夫再次赶到,取了艾欲焚,梁誉忽然想起李幼之的话,便道:“不必熏艾了,再试试别的法子。”
大夫惶惑,但也只能遵命,以针灸刺其穴位,通经活血。
*
楚常欢仿佛听见了李幼之的声音,继而深陷梦魇,难以脱身。
那年得知了梁誉为救李幼之而将他送给顾明鹤,回到侯府后,楚常欢彻底死心,便拔了顾明鹤的剑刎颈自杀。
可他并没死,再睁眼时,已身在一只巨大的黄金笼里,双手被锁链束缚,无从挣脱。
他惊慌不已,大声呼救,未几,紧闭的房门被人推开,顾明鹤走将进来,立于囚笼外,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。
楚常欢挣扎着向他靠近,欲让他救出自己,待看清他的神色时,顿觉恶寒:“明鹤,是你把我关在这里的?”
顾明鹤打开笼门,在他身前蹲下:“欢欢,你总是这么不听话,一次又一次地令我失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