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常欢午间睡觉时不喜有人伺候,侍婢们俱在耳房候着,主屋现下寂静如斯。
顾明鹤推门而入,绕过玄关来到寝室内殿,视线瞥向拔步床,只见被褥折得齐齐整整,哪里有楚常欢的身影?
顾明鹤又在偏殿寻了一通,仍是无果。继而折去浴房,甚至是厢房、书房、茶室等一切楚常欢可能会去的地方,却始终不见他的踪迹。
后院仅方寸之地,想要找一个人竟难如登天。
只一瞬,顾明鹤便回想起了当初楚常欢逃离他的往事,那种痛失所爱的怒火轰然盈满了胸腔,教他呼吸一紧,双目不由变得猩红,异常狰狞。
今日是满月宴,孩子由乳娘照顾着,此刻正在前院会客。楚常欢那么在乎这个野种,倘若他真要离开,断不会抛下孩子不管。
莫非……他发现这个孩子是假的?
不——应该没有这个可能,连成永都不知道孩子的去向,他成日待在后院,又从何得知?
顾明鹤正忖度着,余光瞥见述律华还在石门外的雪地里左顾右盼,思绪疾转,一念辄起。
难怪述律华方才那么热情地灌他酒,原来是与楚常欢串通一气,有备而来。
顾明鹤眯了眯眼,欲朝那边行去,忽闻身后有人唤他:“明鹤。”
他猛然回头,但见楚常欢披着一件青肷斗篷立于檐下,墨发垂肩,面色微红,煞是好看。
顾明鹤疾步走近,拉住他的手问道:“你去哪了?”
楚常欢道:“方才溢了乳,房内无人伺候,我就去便殿清洗了一番。”
顾明鹤微微一笑,而后揽着他回到寝室:“外面风大,进屋去罢。”
楚常欢看了一眼石门外的小公主,旋即转过身,随他一道行至屋内:“你喝酒了?”
“陪五殿下小酌了几杯。”顾明鹤关上房门,脱掉氅衣,径自斟一杯温水饮下。
片刻后,他凝眸而望,楚常欢正端坐于月洞窗前,神情似有些呆愣。
——用心头血饲养的同心草可致人成瘾,若不解瘾,便惑其心智,状若痴傻。
打从他的肚子有六个月后,顾明鹤就没再与他行房事,月子里更是鲜少碰他,即使偶尔用嘴疏解一回,也止不了渴。
观他这副姿态,大抵又是巫药在作祟了。
顾明鹤在他身旁坐定,温柔地抚摸他的脸,细看之下,才发现他双目有些红润,像是哭过一回。
顾明鹤蹙眉:“你哭了?”
楚常欢一怔,立马摇头否认:“没有。”
顾明鹤目不交睫地盯着他,指腹游移至眼尾,轻轻触碰他的睫羽:“欢欢,我是你的夫君,无论悲欢喜乐,都该让我知晓。”
楚常欢迎着他的目光,淡淡地道:“你既是我的夫君,也该真心待我。”
这话倒是教顾明鹤有些不知所以,于是说道:“从小到大,我对你掏心掏肺,无一刻不是真心相待。”
楚常欢淡然一笑,不再言语。
正这时,顾明鹤冷不防想起一事,对他道:“昨日岳丈寄来一封信,我因公事繁忙竟将此事给抛诸脑后了,你等等,我去给你取来。”
话毕前往书房,取来一封尚未启封的信笺。
楚常欢又惊又喜,急忙戳掉蜡印,取出信纸一瞧,眼眶不禁泛红。
顾明鹤道:“岳丈说了什么?”
“爹说他身体抱恙,已辞了官,如今在皋兰县的一个镇上开了私塾,教镇上的孩子识文知字,还问我是否安好。”楚常欢把信纸递与他过目,并问道,“爹怎知我来了北狄?”
顾明鹤接过信纸,一面阅览一面应道:“把你接来临潢府后,我就向岳丈书信一封报了平安。”
楚常欢神色微变,不由想到昔日在兰州时,梁誉以募兵为由曾召楚锦然来驻军府,让他们父子得以小聚。
彼时楚锦然已知道他嫁进了梁王府,如今又随顾明鹤辗转来到北狄,不知会作何感想。
顿了顿,楚常欢又道:“你可有对爹说过孩子的事?”
顾明鹤平静地道:“那不是我的孩子,我自然不会告诉他。”
楚常欢垂眸不语。
见他神色暗淡,顾明鹤立刻放下信纸,柔声道,“欢欢,我并无责怪之意,等你把身子养好了,我们可以再要一个孩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