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月看向温朝的眼神带了几分同情,由衷敬佩道:“你爹真厉害。”温朝闻言长叹一声:“他对你侄儿还是手下留情了。”关月笑笑:“若像你读书时那样,小舒怕会一日要哭三回。”见过长辈,众人一道去蒋淮秋府上,蒋川华的事,他们得问个明白。虽然心有疑虑,但蒋淮秋的为人,关月还是信得过的。当年这位兵部尚书将怀王悄悄从后门送进去的礼,原封不动给他送了回去,还明目张胆走得怀王府正门。当时闹得满城风雨,怀王被陛下申斥,于是那段日子总变着法儿给兵部找茬。可无论他如何为难,蒋淮秋始终在朝堂上岿然不动,将兵部事务处置得井井有条,叫人挑不出半点错来。这位尚且年轻的兵部尚书,先帝在时不顾户部掣肘、陛下在时不理会怀王为难,与温瑾瑜一道将兵部弄成了铁桶一般扎不透的地方。朝堂上的风雨翻江倒海而来,或许不经意磨平了他的棱角,又或许是南境惊变,旧友离世令他寒心,他终于明白该如何立足朝堂,于是十二年前的那场腥风血雨里,他选择冷眼旁观。他敬佩老臣不屈气节、也赞叹知交直言不讳。但他蒋淮秋没有国公府作盾,他身后还有妻儿老小、一家之重。他安静地看着这场风雨,可雨歇风停时总会怀念从前——意气风发、清明朝堂。蒋淮秋左右看了一遍:“你侄儿呢?怎么没来?”关月闻言干笑两声:“……他抄书呢。”“太狠了。”谢旻允想起方才看见的场面,“那么厚一本,三遍啊。”“一到云京就朝我府上来。”蒋淮秋端起茶,“什么事?”这事儿他们不大好开口,面面相觑过后,满是期盼的目光尽数落在蒋川华身上。蒋川华压低声音说:“别看我。”关月也小声道:“不看你看谁啊?”“我虽老了,却没有聋。”蒋淮秋将一封已泛黄的信放在桌上,“自己看吧。”等他们都大略看过,蒋淮秋深深叹了口气:“我家的二公子……的的确确是死在云京那场瘟疫里了。”关月悄悄瞟了一眼蒋川华,低下头不作声,温朝像没听见似的忙着研究茶盏,蒋川华似乎是懵了,一桌人反而谢旻允反应最平淡。蒋淮秋见状笑笑:“不惊讶?”“在云京这么久,多少猜到一些。”谢旻允说,“孟将军吗?”蒋淮秋怔了许久:“是他。”“孟维清。”谢旻允稍顿,“于云京而言,他不曾有过婚配,但听齐霄说……有位夫人深居简出,随行孟将军左右。”“是。”蒋淮秋说,“不过她与帅府上下都熟络,实在谈不上深居简出,齐霄见得少是因为孟将军并不信任他罢了。”关月一直注意着蒋川华,见他面色惨白,连忙倒了水给他:“你、你缓一缓……”从兵部尚书府的二公子到南境孟将军的……私生子。实在是太过刺激。“于帅府而言,他们早认了这位当家人。”蒋淮秋失神片刻,“孟将军夫妇二人,都当得起光风霁月四个字。”“这位夫人——姓林。”他阖眼道,“她是林照的妹妹。”关月:“……”她开始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。林照当初不顾东宫的提携之恩,恩将仇报转向怀王,指使朝堂动荡不安,四境皆被波及,即便最初有过什么,此事过后也会成仇吧?“孟家二老都是极和善的人,对这桩婚事没有丝毫不满,哪怕后来她罔顾礼法也不曾有过一日疾言厉色。”蒋淮秋长叹,“但她父母早亡,自幼由长兄养大,林照不肯应这门亲事。但云京的规矩圈不住的,孟将军返回南境时她随行而去,林照得知后去信南境,要她一月内返程。”“她与林照兄妹情深,从不给兄长添麻烦。她和林照断了联系并非为了婚事,而是另有隐情。”蒋淮秋看着他们的神色,“她临行前说兄长心术不正,要我们多留心,于是我们自此提防林照近十年。若无她这番警醒,十二年前东宫必败无疑。她不愿与兄长决裂舍弃家姓,又不肯以家姓上孟家族谱,才弄成如今这个样子,可惜了。”“孟将军是功臣”关月沉吟良久,“即便有这诸多渊源,先帝亦会善待他的后人,何需改名换姓?”蒋淮秋目光一沉,陷入长久的沉默。“他是功臣,本该长命百岁。南境案卷尽数归为密卷,不允许随意调阅,孟将军战死那年我曾看过,南境一战本不该如此惨烈。”蒋淮秋看向温朝,“这一点,是你父亲提出来的,当时先帝顾左右而言他,而陛下……如今想来,你家后来的祸事也有这时候埋下的祸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