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朝一直不出声,似乎根本没打算搭理他们,傅二一家子便木头似的站在那儿。这般做派到让关月十分看不明白,他们来求人,怎么反而一副等着温朝给他们递台阶下的样子?不要脸各有各的章法,趾高气昂倒是格外一致。傅二生得颇显富态,但看着没什么精神,与他那个儿子仿佛一个模子刻的,一眼瞧过去,很有家门不幸的气质。傅二夫人终于按捺不住,扯着小女儿说:“婉婉,这是你表兄。”畏畏缩缩的小丫头声如蚊呐:“表兄。”“嗯。”温朝应下,又叫人进来,“南星,带她去偏厅候着。”傅二夫人轻呼一声,想将女儿叫住。“二舅母安心。”温朝淡淡道,“侯府里的池塘浅得很,伤不着表妹。”他的话关月没听懂,但不知为何,她觉得傅二夫妻两的气势忽然矮了不少。“那都陈年旧事了,小孩子厮闹,这么多年了不能还记恨着你表兄。”傅二一甩袖子,“进来这许久你也不请长辈坐下,没半点做晚辈的样子,哪像是国公府的后人。”“舅父说笑了。”温朝道,“这是侯府,哪里轮得到我请您坐下。”谢旻允闻言,一本正经胡诌说:“家里没椅子了,委屈您站着吧。”傅二只得硬着头皮回他:“无妨。”“舅父今日找我,是有什么事么?”温朝笑着看他,“不久前在国公府,倒未曾听闻。”他这是摆明了要装糊涂,可他们又不好挑明,于是边上四个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,屋里安静下来。傅二夫人只得端起笑脸:“从前……五妹妹尚未出嫁时,家里几个妹妹我最喜欢她,前日见着你,我便忧心她,也不知进来如何。那日你们走得急,没说上几句话,今儿得闲便过来了。”“家母一切安好。”温朝并不接她的话茬,“舅母若是挂心,去封信便是,倒比问我好上许多。”许久没人接话。“这就是还记恨你表兄。”傅二移开两步,让儿子去前头,“小时候不懂事,给你弟弟赔个不是。”“长幼有序,我受不起。”温朝侧首看着他,“舅父若是有事,总要说明白才好。”他装糊涂到底的态度气得傅二牙痒痒,但又不好发作,只能含糊着说:“是有点小事,西境……你们应该有所耳闻。”“是听说过。”温朝微微颔首,神色不解,“此事与表兄有关么?”这话仿若点燃炮仗的火星,傅二夫人拉着儿媳妇戚戚哀哀哭起来,吵得人脑袋生疼。两人边哭边诉苦,恨不能将罪责全推到陈家头上去。先是傅二夫人戚戚然道:“你这表兄我是知道的呀!平素最重情,那陈家公子这般坑害他,你不能不管呀!”再是她的儿媳妇上气不接下气说:“我夫婿儿时胡闹,如今我跪下求人也没什么!”说着她便要跪,傅二夫人去扶她,两个人遂瘫在地上相对痛哭,傅二在旁端着长辈的架子,同温朝追昔抚今,说他从前对五妹妹多么好,如今十分心寒之类的。场面可谓精彩。他们忙于哭嚎诉苦,温朝自顾自在桌上一众杯盏碗碟中来回挑选。谢旻允将自己手边的递给他。温朝接过来,仔细端详了一番,似乎还是不大满意。谢旻允认真道:“这是最不值钱的了。”一声脆响过后,一个成色颇佳的茶盏寿终正寝,哭得凄凄惨惨的人也跟着消停了。“表兄,你没什么想说的么?”温朝稍顿,并无人答复他,“这等龟缩之姿,也不大像国公府的后人。”“舅父,我是外姓人,表兄闯了祸需要人善后,您还是去求外祖父更合适。”谢旻允将门外候着的人叫进来,大有要将他们拖出去的意思:“白微,送客。”关月的耳朵总算落了清静,方才被吵得心烦,几乎没动筷子,此刻盘中的饺子已凉透了。事情必要替傅二抹平,但需得让他明白,这个面子是卖给国公府的,不是给他的。傅家如今主事的是长子,今日傅二上门,傅远山必定知晓。探过深浅,便知日后无论温朝在北境如何,都不会是国公府的助力,至少于提携子侄一途,他这个外甥是断断指望不上的。傅家多文臣,根扎在云京,陛下自然希望看到公府与沧州斩不断干系,成为他握住北境的风筝线。今日傅二在侯府被羞辱一番,说出去总归丢人,他定然捂得严严实实。他们大张旗鼓地去向褚老帅求情,能在皇帝那儿落个“依赖族亲”的名声。南星去厨房换了新煮的端上来,想退下时听关月吩咐她:“你去准备拜帖,明日我们去褚伯父府上一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