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还有更离谱的！”张朝阳立刻接上，“咱们厂上次新进来的实习生，居然不知道低加在哪，他说：‘是不是你说的那个烧锅炉的地方？’”“……那不是低加，是老家烧饭的灶台吧。”“我当时差点哭出来。”一桌人笑得前仰后合，气氛快要飞起来。裴雨夹了块豆腐递到宋行舟碗里，低声说：“你在他们面前挺受欢迎的。”“我在你面前呢？”“……暂时还不够。”“那我今晚努力点。”他说得轻，语调暧昧，偏又低着头看她的眼睛。裴雨脸红了一瞬，低声警告：“你再说一句，我现在就起身走人。”“我闭嘴。”她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。饭局进行到后半程，热气腾腾中酒意渐浓，话题也逐渐从比赛转向了私人的方向。“哎，宋哥，你对象是不是也是本地人啊？”这话是一个年纪稍小的运行同事问的，口气不算冲，甚至带着点随意和好奇，像是吃饱喝足后的一句顺口打听。张朝阳也问起来：“宋哥，你女朋友是”这问题一抛出来，四周顿时安静了一瞬。大道的魔都人，家底还不错，父母早年都是搞技术的，后来调去研究院当顾问，他爸甚至还在电力协会有挂职，资，在本和资源。所以他们下意识地以为，他找的女朋友，大概也会是那种“门当户对”的姑娘。裴顿。她知道这人没恶意，甚至那语气里还带着些羡慕，本地人，过得肯定比我们这些。但她心里仍旧隐隐地一缩——这种“是不是本地人”的问题，她从来不陌生，也不是第一次听见。从大学开始，从找实习开始，从决定留在魔都的那一刻开始，这个问题就像阴影一样偶尔被人提起。她来自西北的一个二线城市，父母都是老师，清贫但规矩。从小读书成绩就好，一路拼进了985，高分考进大学，之后为了留下来，选了个双语优势明显的专业，国际商贸。她进了有名的外企，靠英文和数据混饭吃，月薪高得吓人，加班多得也吓人。她不是“本地人”，但她也不是“谁都行”。她的世界观里没有“谁高谁低”，可有些话听多了，再坚硬的心也难免起些细碎的裂纹。就在她指尖微微收紧，打算强装镇定时，宋行舟开口了。他漫不经心地夹了块牛肉，蘸了点辣酱，慢悠悠地说：“不是啊，她是兰州人，外地考过来的。”几人“噢”了一声，正要继续往下问，就听宋行舟转了个弯，忽然语气一扬，像是顺手一捧：“你们别小瞧我女朋友，她可是985大学毕业，高考考了将近650分，填志愿填得稳准狠，直接进了国际商贸，英语口语比我流利多了，现在在某大外企，年终奖金我都不敢看，她工资比我高一大截。”他说得太自然，又带了点笑意，像是在和人吹牛一样，话里全是自豪，没有丝毫尴尬或刻意的掩饰。“真的假的？外企年终那么吓人的吗？”“人家本来就厉害啊，”宋行舟语气带了点故意，“你以为我靠学历追上她的？我学历哪有我脸值钱。”“卧槽，这学历……这工资……”张朝阳啧了一声，“是我太肤浅了，只看到你们般配，没看到你追得好辛苦。”裴雨抿了抿唇，想笑，嘴角却没完全翘起来。“那你们怎么认识的？”宋行舟想了想，说：“之前熬夜倒班我晕头转向的出地铁撞她身上了，我俩一眼看上的。”“你一眼看上她我信，她一眼看上你？你那时候还是满脸炉灰的运行工啊。”“但我说话好听啊。”宋行舟一边给裴雨倒水一边慢悠悠地说，“会哄人。”“哎哟你可真行。”裴雨低头喝水，没接话，但手却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指。那一刻，宋行舟忽然有点走神。她低头用筷子慢慢搅着锅里的生菜，耳边是宋行舟和几人打趣的声音。她没抬头，却能感受到，他时不时地看她一眼。是那种不动声色的侧头，像是在确认她有没有不高兴，又像是随时准备拉住她的心绪。裴雨忽然有点想哭。不是因为那些好听的吹捧，也不是因为被人提及“是不是本地人”的窘迫。而是因为，他说这话时，眼神是真诚的，语气是自然的，没有一点在为她“遮掩”或者“解释”的心思。他不是在替她挡回一颗隐形的子弹，而是在不动声色地捧着她，像在说：你不需要解释什么，你本来就很好。而她也终于能承认，在这座城市打拼了这么多年，从租房、实习、转正、考证一路走来，那些被比较、被质疑、被说“太强势”、被说“你不是魔都人”的时刻，在这一晚终于有了一个小小的出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