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于房子——周昱阳买在徐汇边缘,贷款已还了一半,准备两年内结清。没明说等的是结婚后两人一起承担,但潜台词也不难猜。关于父母——双方健康、通情达理、希望儿女安定,但不会过多干涉。一切都在“合适”的范围内,没有雷区,没有情绪,没有意外。她一边听,一边点头回应,但心里却像被玻璃罩罩住,隔着一层声音、空气、温度,听得见,看得见,却始终参与不进去。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:周昱阳是个几乎“完美”的相亲对象。他有稳定职业、清晰规划、家境尚可,甚至连沟通能力都很好。可她并不高兴。她没有心跳加速,也没有想去深入了解他的冲动。就像此刻手边的那杯拿铁——温度合适,比例标准,味道无功无过。但没有灵魂。这场见面仍在继续。她嘴角带笑,语气不冷不热,像每一个职业女性在商务谈判时那样冷静自持。但她心里很清楚——她现在做的,只是完成一个“程序”。她妈要她“务必认真对待、必须见一面”。她正在见,一板一眼,很配合地见着。而她心里最真实的那个部分,正安安静静地往后缩着,像躲在某扇不肯开启的门后。不过是工人可能是对裴雨的好感比较高,周昱阳开始讲起来他对市场这方面的认知和经验。“我对市场的兴趣,其实是从研究生实习开始的。”周昱阳说,“那时候我在一家咨询公司,最早跟的是一个快消客户,后来转向金融项目。刚开始我对品牌策略这块没什么概念,后来接触多了,才慢慢明白——有时候,一个产品行不行,不是看它本身做得多好,而是你讲的那个故事有没有打动人。”他讲得很自然,语气不紧不慢,像已经习惯了这种被人倾听的节奏。他的表情不算热情,但稳定,像被雕琢得刚刚好的木雕,线条清晰,每一处都恰到好处。裴雨轻轻点头,目光却有些飘。她坐在靠窗的位置,窗户外是一条不算繁忙的小街。早春的阳光很好,照得人眼有些花,行人不多,偶尔有骑电动车的大叔路过,车尾架着鼓鼓的外卖袋子,一晃而过。她原本只是习惯性地望了一眼,却在那个瞬间,忽然怔住了。一个穿着灰蓝色工装的人,站在街角的小摊前,正低头接老板递过来的塑料袋,手指修长,袖口往上挽了一点,露出一截干净结实的手腕。他站得略微侧着,背对咖啡馆,头发乱了点,像刚从工地上下来,肩膀背着斜挎包,一手拿煎饼,一手还跟老板道谢,动作慢悠悠的,很像他一贯的节奏。是宋行舟。那一瞬,裴雨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。但再眨眼确认——真的是他。她心里“咯噔”了一下。不是因为惊喜,而是因为一种突然被抓包似的慌张——她甚至不清楚这慌张是从哪儿来的。是因为他看起来太随意,和此刻的自己、这场精心安排的见面完全不属于一个世界?还是……她根本不想在这种时候,在另一个男人面前看到他?“怎么了?”周昱阳察觉到她的注意力飘远,顺着她的视线看出去。他的目光落在宋行舟身上,愣了一下,随即语气不重却带着一点莫名其妙的挑剔:“你朋友?”裴雨回过神,收回目光,“嗯?哦……不是。”“那……是工人?”这一句带着点笑意,也不是刻意的,但说出来的语调太熟练了,仿佛“工人”两个字就是默认的某种等级定义,套在那个穿工装、在街边买煎饼的人身上,就天然属于“你不该认识”的范畴。他没表现得傲慢,但裴雨就是听懂了。她脑子里那一秒突然“轰”的一声响。她没回答。只是把杯子拿起来,低头抿了一口拿铁,苦味从舌根一点点漫开,压住心口那团突然冒出来的情绪。她心里有点烦。烦这个问题本身,烦对方那种不动声色的优越感,更烦自己的反应。她其实可以简单地说一句“朋友”,也可以敷衍一句“刚巧看到”。可不知为什么,那一刻,她偏偏什么都不想解释。解释什么?她不想在这张桌子前,用任何语言去描绘宋行舟——不想让他成为被别人评判、拿来定义的对象。即便她和他现在什么都不是,即便他们之间没有承诺,没有标签,甚至已经好几天没说过话。她仍然不想让任何人带着俯视的语气提起他。“我只是觉得挺眼熟的。”周昱阳说,“可能前几天在小区门口工地旁见过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