丹恒是没见过这种信仰教派的，仙舟上的人们信仰星神，却也不会像这些人一样将祂们摆上供桌，日日燃香，在这满目金玉的大殿里，佛陀的面目都变得怪异。

他又悄悄地离开了这里，云吟术掩盖了身影，让所有人都看不见他，所以他得以慢慢步入这个寺庙。

大殿里都是佛，各种模样各种雕塑，临山的墙壁被掏空，一个个的洞口全都摆满了石佛，下面建起了小塔，四周都是镂空香炉。

而丹恒走近了，去观察窟窿里的石佛，他才能看见，每一个石佛底下都被掏空，人为往里摆上了骨灰坛，一个个大概只有巴掌大点，一整面墙，每一个洞口都栖息着一个无处可归的婴灵，它们静静沉睡。

他此刻冷静地掏出了手机，拍了张照片，虽然不知道用处，却有另一种意义上的震撼。

忽然，远处传来了一阵声音，似乎是拿着凿子在凿墙，在夜里有些刺耳，却传不到前院的香客房里去。

丹恒无声地走过去，又是另一个僧人了，没有大殿里那个和尚那么壮，但也是个大块头，他此刻将手里的骨灰坛又放进刚凿好的石窟里，再用石佛堵住窟窿眼，这样就天衣无缝。

“九百八十六个，还差点。”

这个僧人数了数，满意地又走了，丹恒看着他数完，干脆做了个尾随者，跟上了前头的人，沉默地跟着他进了庙里。

“阿弥陀佛，住持，还差四个。”

僧人行了一礼，看向上方的老和尚，这个人长得精瘦，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，看起来没什么力量感，只是弯着嘴角，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，朝着僧人招招手。

“慧识，你来，今日里来了多少女客？”

“回住持，约莫是三百人，有十九位住下的。”

“她们的房间都布置好了吗？”

“好了。”

“我知道了，你去吧，再等两刻，那吴道人来了，你把他请来便是。”

“是。”

慧识又离开了这里，丹恒却没走，他站在阴影里，用余光打量着这个住持，没敢太明目张胆地看，但是这人却偏偏很敏锐，那双带点混浊的眸子直直地就看向了丹恒的方向。

某一个瞬间，丹恒差点以为自己和他对上了视线。

都说人老成精，这老和尚能成为这么万佛国寺的住持，无论如何也是有点能力在身上的。

但是丹恒的实力却没有让他露出半点破招，他看着这老和尚在他身前晃了一大圈，却什么都没找到，丹恒也顺势收敛起了自己的视线。

他找了一圈，什么异常都没法觉，只觉得是自己太敏感了，又坐回了原位，手里拿起一卷书册看起来，丹恒便没有再看他，而是在这屋子里转悠起来。

他在等，那位住持也在等，亦不知他们等的，是否是一个人。

这屋内便像是普通的禅房，但是又有些不一样，比如说那住持坐着的地方，上方放着一尊笑容和蔼，怀抱婴孩的菩萨，点燃的檀香在这房间里飘散，烟雾缭绕间，看着有些神异。

丹恒对这些佛陀没什么了解，只是知道他们有这样一个信仰，种类之别他万万没有燕赤霞知道得多，他只能悄悄地拍下来，打算回去之后给燕赤霞看看。

这样等了好一会儿，屋外才再度传来敲门声，两道脚步声传入屋内人的耳里，一道深，一道浅，丹恒垂眸屏息，听着他们的话语。

“住持，道长来了。”

“进来吧。”

这倒是有趣，道士找和尚？他眯着眼，借着房里昏黄的灯光打量推开门走进来的人，他像是今日来的女客一样，戴着个斗笠，此刻进了屋，四下环视一周，没发现什么，于是挥退弟子，转身关上门，走到了和尚身前坐下。

“嘿，你这老东西倒是享受，哪里也不用跑，坐在这里就是了。”

“阿弥陀佛，贫僧也不轻松啊。”

老和尚装模作样转转手上的佛珠，放下手里的经文，看着对头的中年道士放下斗笠，这才笑起来。

“这次香客们添了千两黄金求子，你手上有没有好点的？保证他一出生就能得享富贵，一生无忧。”

“这地里头的老鬼想投胎的多了去了，肯定多的是，我这次又放几个恶童在这里，你先将他们的恶洗去，再放进佛窟，那头的大人早就准备好了。”

道士使得也是一手袖里乾坤，将袖中的骨灰坛往桌上一摆，不多不少，刚好四个，与九百九十九这个极数恰好对应。

他们后续又闲谈了一会儿，那道士才准备离开，不过离开前，他却转头问了这和尚一句：“你知道这金华最近有没有什么奇人异事么？”

“整个金华都是在黑山大人的眼线下，你还怕什么别的不长眼的吗？”

“之前泾河那老龙想更进一步，不听大人劝诫，莽撞过了头，却惹了洞庭水君，险些坏了黑山大人一步大计，如今泾河失守，牵动了黄河水脉，大人怕的是惹来天上的目光啊，甚至于——我最近听了一则传闻。”

道士顿了顿，看向和尚，他神色也有些疑惑。

“什么传闻？”

“一位隐世龙尊入世化凡。”

“哈哈哈哈……龙尊？难道还能是那四海龙王来了？瞧你吓成这样。”

老和尚不以为意，这五湖四海沾着龙族血脉的生灵多得是，像是那猪婆龙、由蛇化蛟的蛟龙，比如那泾河龙王便是，如今的龙子龙孙，终究是没落了，大气运者出于人族。

道士摇了摇头，他也不做解释，像他们这样做多了亏心事的，只要心狠手辣，先下手为强准没错。